傅偏樓深吸口氣,見對面依舊一副無心無情的冷麵,突兀之間,百感交集,莫名生出些憐憫。
他曾長久地受制於對方,天下第一人的名頭,從入道那一日起,便如山脈一般沉沉壓在肩頭,令人心生忌憚,不敢鬆懈。
現在看來,也不過是個身不由己的可憐傢伙罷了。
連感情和想法都無法自主,不知不覺中丟掉了平生最為珍貴的事物,卻還懵懵懂懂,茫然不知緣由。
這麼活著,倒不如死了乾淨。
對於他的想法,柳長英渾然不覺,就算知曉,大抵也不會有何反應。
看到傅偏樓不再那般戒備,臉色平靜下來,柳長英方才問:
「你可想好了?」
「……嗯。」
傅偏樓垂下眼,睫羽顫顫,仿佛不堪重負。
再掀起來時,色澤殊異的眸中卻不再動搖,下定了決心。
「我會留在清雲宗。」他說,「待步入大乘那日,便重鑄奪天鎖。」
他不會讓這片天地走向滅亡,為此,必須這麼做,傅偏樓有所覺悟。
「只是——」
「只是?」
「在那之前,得先等一個人來。」
柳長英問:「誰?」
傅偏樓不答,轉向洞窟外望去,目光一瞬迷離:「……他很快就會來了。」
「我要在這裡,做一個了結。」
第241章對立
謝征醒來時,天邊未明。
床幔輕拂,掃過淺淺的陰影,上方懸掛的清心靈器風鈴般叮鈴作響。
那是去往幽冥前,更換被拽壞的紗帳時,他與傅偏樓一道掛上的。只需微微清風,便會碰在一起,發出清脆寧神的樂音。
手邊柔軟的床幔也一樣,從顏色到料子,皆按兩人的喜好添置。有講究的條件時,謝征並不會虧待自己。
他朦朧地判斷出,自己已回到了問劍谷,就躺在熟悉的弟子舍中。
意識仍沉浸在莊周夢蝶般的迷亂里,細碎的、幽微的、暗流洶湧的,無數往昔紛至沓來,令他恍惚得無法辨明,究竟今夕何年。
他是在問劍谷,還是清雲宗?
好似……清雲峰上,也有差不多的屋子。
是傅偏樓為他準備的,一個方便落腳的地方。偶爾,謝征會被留在那裡過夜。
他素來不喜將心思行於臉色,無論境況如何,都儘量從容處之,所有的經歷也令他註定很難為繁瑣小事投以側目。
可每回隔一段時日再來,屋裡的布置好像都有細微的不同,或是陳列換了幾樣,或是在案邊擺上一叢綠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