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玉章老大吃上一惊,道:“主人家,难道这样一个大模大样的人,住在这间破屋里?”
叶敬塘笑一声道:“客官,那个不晓得我这苏州的老白相好扯空头,个个是外有余而内不足,头多是空心的。”
说话之间,刘瑞园已到面前,见他两个深浑唱喏。储玉章仔细看时,那刘瑞园恰也生得古怪:
一副瓯兜面孔,两只鹘突眼睛。矮方巾有二寸高,轻骨头没三两重。胁肩谄笑,人前做出谦恭婢膝奴颜,背后便生荆刺,纸扇上,半面诗,半面画,假写着大老先生名色。语言中,一句粗,一句细,真像个在行白相口谈。
刘瑞园把个笑堆到嘴边道:“大官人,今日那里风吹得到阊门外来?”
叶敬塘道:“这位松江客官要寻个小朋友白相白相,因此特来寻你。”
刘瑞园道:“原来是松扛客人,失敬失敬,敢问高姓大名?”
叶敬塘道:“姓储,表字玉章。”
刘瑞园笑道:“妙妙,这样一位风流客官,须寻一个绝标致的小朋友,才对得来。”
叶敬塘取笑道:“正是这样说。俗语说,马房里不见鞍子,都在你身上。”
大家笑了一声。刘瑞园道:“既然如此,二位同到前面酒楼上去略坐一坐,待小子去寻一个来何如?”
叶敬塘道:“说得有理。”
刘瑞园转身就去,叶敬塘同了储玉章慢慢踱过几家门面,果然见一座酒楼。酒旗儿上写着三个大字“杏花村”
。两个便走进去,那酒家甚是精致,门写着一对对联道:
武士三杯,减却寒威冲虎阵。
文人一盏,助些春色跳龙门。
那店主人见是叶敬塘,好不奉承,连忙分付走地的,叫打点好酒好嘎饭,上楼去与叶大官这一座。两人坐下,才筛得一杯酒,恰好那刘瑞园同了一个小官走上楼来。叶敬塘道:“我说你毕竟还是个老白相,一去就寻得来。”
刘瑞园就叫那小官坐在储玉章身边,又讨了一付杯箸。刘瑞园对叶敬塘道:“大官人,这个小朋友何如?”
叶敬塘道:“妙得紧,又文雅又标致,就是泥塑木雕的见了也要动火。不知叫做什么名字?住居何处’”
刘瑞园道:“他姓柳,名字就叫作柳细儿,就住在阊门里。”
叶敏塘道:“储客官,有了这样一个标致小朋友在这里,难道不吃个滥醉?”
储玉章见了柳细儿,早已把个魂掉下了,两只眼睛牢牢看住,连个叶敬塘叫他吃酒都不省得。叶敬塘又推了一推,端只不做声。叶敬塘道:“好古隆,终不然世上有这样一双饿眼,一看就看出神了。”
便向他耳边大叫一声道:“储客官,请用一杯。”
储玉章方才省得叫他,打了一个呵欠,又把嘴来夹了两夹,慢慢摇头道:“我眼睛里小官也见千见万,自不曾见这样一十标致杀人的。若不亏主人家叫这一声,险些儿做个看杀鬼了。”
连忙站起身业,斟了两大杯,一杯送与刘瑞园,一杯送柳细儿遂同刘瑞园道:“这位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柳绸细儿道:“适才已讲过了。”
叶敬塘道:“适才讲的时节,正是储客官看了你,魂都没了的时节,那里听得。”
刘瑞园道:“他叫做柳细儿。”
储玉章道:“好一个名字,还要敬一杯。”
说不了,又是一大杯递将过来。柳细儿勉强一口气吃了,四个人你一杯我一杯,不多时吃了五十多壶,总是见酒落欢肠,大家都有了兴致,全然没些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