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通不见有人出来,遂叫一声道:“许大哥可在么?”
不多时里面走出个小厮来,见了袁通,满面堆笑道:“原来是袁大爷,请坐请坐,敢是要见我们官人么?”
袁通道:“正是,正是。你说我同一个宝相公来望他。”
那小厮道:“在到在家里,只是昨夜出去吃酒,回得夜深了,适才才走起来,还不曾梳洗哩。”
袁通道:“不妨。可见得的。”
那小厮应了一声,就走进去。不多一会儿,许无瑕遂走出来,果然还蓬了个头。看见了宝楼,到要把个脚缩了进去。袁通便叫住道:“许大哥,这样倒客气了。”
许无瑕只得依旧出来,见了他两个,你看这宝楼见了许无瑕,果然应了袁通前面一句话,暗地里几乎把个头摇落了。许无瑕问道:“此间官人上姓?”
袁通道:“就是大街上住的宝大哥。”
许无瑕道:“久仰,久仰。”
袁通道:“宝大哥一向羡慕,几时同到他宅上去耍一耍。”
许无瑕道:“本当竭诚奉拜,只是有一敞友,要邀陪往长沙府去一代,明早就要动身。仓卒之间,如何是好?”
宝楼就一句搭过去道:“小弟日内也正要往长沙府去探一友,打做个伴儿同去如何?”
许无瑕道:“宝大哥果然要去就同船罢。”
袁通道:“这个一凑巧,我就要宝大哥带挈去看一看风景。”
宝楼道:“敢问许兄明日同去的是那一个?”
许无瑕道:“说来只怕宝兄也是相熟的,就是大街朱百户的阿弟。”
宝楼想一想道:“这样说,是新纳辽生的朱上衢了。”
许无瑕道:“正是,正是。”
宝楼道:“若是朱上衢,是我的社友。他闻说我同去,一路上盘缠都不消带得。”
袁通道:“说将起来,都是熟的,他也是我的旧相处。明日大家同去。”
许无瑕觉有些见嫌道:“怕多了个把人,一路上不便些。”
袁通道:“叫一只大些船,你与朱上衢合一舱,我和宝大哥合一舱,早晚有说有道,便得紧哩。”
宝楼道:“既然如此,少不得一路正有得盘桓。此时趁早回去打点行李,明早就好起身。”
袁通道:“说得有理。”
一齐作别出门。
说这宝楼回去,遂把要到长沙去的话,说与范丽娘得知。范丽娘自昨日那场后,算来与他无涉,落得做好人。见他说要起身便不拦阻,随即分付收拾行囊,第二日径自相送出门。说那朱上衢要带许无瑕到长沙,便是五七岁孩童,也明白这段就里的,未免一路上不免说些衷肠话儿。你说多了个人去,可以稳便的。听说宝楼要同船,就来回覆了许无瑕不去了。这个宝楼也是有意思,在许无瑕身上的,难道朱上衢不去,他也歇作了,便叫下船只送十两银子与许无瑕安家,要他相陪。那些做小官的,有钱的便是好朋友,遂跟了他一同起身。
三个人叫了一只大油船,一路去登山玩水,游游衍衍消磨了许多日子,才到得长沙。原来宝楼则不是吊谎,果然有个朋友在那里。却有一说,只是这个朋友,不甚阔绰的,名唤李溜,向年在黄州的时节,原帮着宝楼的闲。因为手脚有些不干净,宝员外在日,把他打了出来。隔着多年,宝楼倒也常常想念,争奈山遥水远,却不能够容易一见。这番来实是要寻着他相见一面,但只是不晓得他的住处。一个老大的长沙府,那里去寻个李溜。这是故人该得重会的所在。三人上了崖,慢慢一路访问。踱到长沙府前,只见个石牌坊下围着一伙人看个不了。宝楼也挨上前去,仔细一看,却是个说真方卖假药的汉子,摆着许多膏药,正在那里哈哈喝喝,要寻个主儿试手段哩。宝楼看了这个人,眼睛里觉得有些相认,再把地下招牌一看,见上面写着十个字道:
黄州李溜,神效百病膏药。
宝楼遂叫道:“李溜哥,可认得我么?”
这李溜眼睛还好,一见便认得了,便问道:“足下敢是黄州宝官人么?”
宝楼道:“正是正是。”
李溜便把招牌收了,扯了宝楼就走。宝楼唤他两个过来,见了李溜,同了一路走。一路问道:“宝官人一向可好?员外俱纳福么?”
宝楼道:“先父去世长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