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石忙活之际,除监看挖掘的进度,男童也时不时绕着水崖踱步,似百无聊赖,还捡了根末端呈丫字的粗树枝挥着玩。
“怪了……”
道人挖了半晌,挥汗喘息,喃喃道:“怎么会——”
语声忽扬:“小相公,你快来瞧瞧。”
掘开的土坟中埋了头动物残尸,从獠牙和尚未完全腐烂的毛皮推断,应是头野猪。
这种地球已不多见的野生动物,在罕有人迹的东皋岭后山数量不少,空石茅舍的竹篱笆外还洒了石灰,以防野猪接近;何蓁蓁尽管未携药箱,上山却也带双剑傍身。
野猪的脑袋与身躯仅一束皮肉相连,切口异常平滑,连骨齐断。
若非考虑到搬移的便利性,下手之人能教它身分离,而这份控制力又较断更为不易。
“好快的刀。”
空石指着断口翻卷的半腐皮肉,解释道:“角度无比刁钻,使的怕不是拔刀术。”
(那就是一刀两断的意思。)
东洲的拔刀术意外地与日本刀的居合道相近,都是指“出即斩的快刀”
。问题在于:是谁,又是何时调包了李怨麟的尸体?
“挖开,”
梁盛时一指居中的那座土坟。“快些!”
果不其然,吴慕情的尸体同样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从中对剖的半只山羌。
梁盛时抢过短铲,转头去挖宇文重昭处,空石也解下单刀,以刀鞘加入挖掘的行列;两人合力,要不多时便挖出另外半扇山羌腔子。
从中轴处剖开整头山羌,也只用了一刀,野猪非是孤证,可见盗尸者的刀法惊人。
梁盛时本能想到龙跨海,但在如今“黑衣人≠非离罪手”
的论证架构下,龙跨海根本没有盗尸回填的必要。
要湮灭罪证,处理掉尸体之后,直接填平地面岂非更好?
这样一来,即使伏玉公开当夜之事,旁人也只当是呓语。
以动物残尸调包,一来更启人疑窦,男童的证言将很难被百分百否定;二来残尸上的刀痕亦非寻常,会暴露更多线索,空石便倚之推估对方的刀法。
枭雄如龙跨海,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埋进动物尸体,不知怎的有种乐子人的感觉,梁盛时心头隐隐不安。
会不会是正牌的非离罪手追索小弟们的踪迹,寻到此间,掘开土坟后现李、吴二人惨死,才易尸恫吓,颇有种“老子盯上你了”
的意味?
掘坟者不会是龙跨海,还有另一个理由。
若然是他,必先掘宇文重昭之墓,如此一来,龙跨海就会现凶的随身之物包括鹿角面具,早已不翼而飞——梁盛时借着某日装病,雇了同寝师兄裹棉被当替身,偷偷溜出青帝观,回到水崖,挖掘宇文重昭之坟,把捡骨的战利品悄悄埋在旁边竹林里。
适才他装着四处蹓跶,正是借机巡视藏地,是否完好如初。
那天的空档甚至不足以让他完全挖开凶之墓,所幸在埋葬当夜,梁盛时已刻意将宇文的遗物集中一处,只消挖开那个地方即可,省时省力。
在那会儿,他做在另外两处土堆上的隐藏记号——以特定角度深深插入的奇形细枝——还未有变,可判断盗尸者是之后才动的手脚。
他在山羌腔子底下瞥见一物,拾起才见是一小截狭长的三角细锥,约莫两指节长短,斑剥陈旧,磨得十分粗钝。
“这是什么?”
男童把细锥递给空石。
道人沉吟半天,摇了摇头。“不知道。无论作暗器或兵器,这玩意都太钝了,割不死人,没点屁用。”
梁盛时噗哧失笑:“破伤风还是能死人的。”
空石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