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策功的第二层是‘散’,对你来说,这比‘缠’还要重要百倍。”
武登庸道:“光靠炼化成内力,是赶不上天元之气散的度的,所以你须靠这门‘散’字诀,以十二经脉为渠,将不及化纳的天元之气散出体外,如此你这个‘椟’——指的是身体——就不会被贮装的玉龟玄策等珍宝撑挤破裂,得以继续保持完整。”
说着把散气于百骸,最终由头顶百会穴排出的诀窍教给了他。
按武登庸之想,要记住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乃至全身穴道等,一个晚上绝对不够,然而通过足厥阴肝经缠转气轮的体验,梁盛时已记住了存想真气、运行于脉的感觉,“缠”
与“散”
不过是方向和目的相反的同一件事罢了,学着事半功倍。
至于穴位等,将来上了真鹄山再学再背不迟。
有了经验,梁盛时不需要再把膝盖操到奇酸奇烫、靠肌肉乳酸堆积形成的“浊气”
来辅助感知,只消盘腿于榻,三花聚顶、五心朝天,想像中的“内力”
就会突然变得很具体,能沿足厥阴肝经丝丝缠入丹田里的气轮。
待气轮缠转的度越来越慢,其上仿佛有千钧之重,四肢百骸里的疲惫感再无法靠气的流通来化消,便知今日化纳的上限已至,只能以同样的方法逆向操作,继续将天元之气透过周天搬运练成内力,再从头顶的百会穴送出。
这个过程虽无益于气轮缠转,厚积内力,但同样在练经脉,待提气毋须多想之时,那便是所谓的“意并进”
、乃至于“在意先”
之境了。
梁盛时专心运功,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周身再抽不出一丝天元之气,若想继续缠或散,只能起身扎马了,睁眼跃起,顿觉身轻体健,说不出的精神饱满,仿佛稍一顿足便能飞上房梁似的,比睡足八个小时还要舒服,福至心灵,缠着刀皇道:
“前辈,我现在精神好极啦,一点儿也不想睡。前辈教我轻功好不好?”
自从看过吴慕情钻进马车又钻出的神奇表演,轻功可说是整个东洲武学的系统中,社畜青年最最期待的部分了。
刀皇却摇了摇头。
“轻功最能看出宗门派别,你要上真鹄山,可不能先学了别派的轻功。内功则容易隐藏得多,尤其是玄策功的缠散二诀,几乎没有特征,便有人疑,十之八九会以为是你天赋异禀,天生便能运使真气,这样的例子并非没有。况且过犹不及,练功最忌贪猛躁进,此节务须牢记。”
梁盛时略感失望,但说不定最失望的是刀皇没来“傻孩子喊什么前辈?叫‘师父’”
那套,见渔夫似笑非笑打量自己,面上似有一抹欣慰之情掠过,突然会过意来,急道:“师……前辈!您这便要走了?”
武登庸正色道:“我的帝心破碎已久,这条命怎么捡回来的都不好说,待在你畅旺的天元之气旁,实如狂风吹残烛,哪时忽被吹熄了也未可知。能坚持一夜,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
“也亏得你聪颖勤奋,不辞劳苦,把今日份的天元之气缠散一空,要不下半夜我就得逃啦。”
哈哈一笑,一扫先前的厌世淡漠,居然甚是爽朗。
(原来,他竟是冒着偌大的风险,传授我【玉椟玄策功】的!)
梁盛时又惊讶又惭愧,想到两人非亲非故,他虽是一头热缠着武登庸,实际上刀皇并没有理会他的必要,却三番两次救他,更冒险传功,只为一个来路不明、说话神神叨叨的死小鬼……
自穿越到东胜洲以来,没有人这么无私、无所目的地对待他,梁盛时不由得眼鼻烘热,扑到渔子的膝前,越想忍却越忍不住眼泪,仿佛突然在异乡遇到了久违的亲人般,哽咽道:“前辈!我……我不知道……”
再也说不下去。
武登庸摸摸他的顶。
“你是个好孩子,难为你啦。江湖多险,人生路也很险,你要睁大眼睛小心谨慎,但也不要失去救人助人的心。我是从你飞身遮护空石道长那会儿,才决心帮你的,可惜只能帮一夜。
“承你之惠,我算想明白了,眼下还不是我再入江湖的时候,我一路寻人多不顺遂,又执拗不理,直到遇见你,始知是天意。我与人换了运途,尚有二十年厄运要扛,不能把你带着身边,这点我猜你也是明白的。
“与我扯上关系之人,无一不是落得凄惨收场,况且只教一夜,我也不好意思害你。你我虽非师徒,若遇困难,可来黎苍山找我。”
梁盛时破涕为笑,点了点头,忽又想到一事,赶紧提醒:“收徒与否,与时间长短无关。就算只教三天,也能是你徒弟,用不着太拘泥啦。你这个人啊,就是太不知变通了。”
…
后来梁盛时才知道,刀皇并非不告而别,他离去前还特别向那马脸老妇颜婆致意,表示途中偶遇道人男童,无意卷入江湖纷争,天明即欲离庄,感谢妇人收留一宿,花五文钱向她买了俩热腾腾的大饭团子,说要带着路上吃。
梁盛时在天亮前小憩了会儿,其实他并不累,但武登庸说倚仗调息后的精神畅旺并非良策,饮食睡眠俱为体纲,不宜偏废,他才依言睡去。
或许两人都想要回避告别,这点师徒俩倒是挺有默契。
起床后,他在房中各做了两百下俯卧撑和卷腹,即使深渊四问给了他蚁人等级的强化体力,不代表运动不会堆积乳酸,该酸还酸,该疼还疼,半点也没打折。
梁盛时运起丹田中的气轮,想像真气丝丝抽出,沿着看不见的导管流经手臂腹部的肌肉,最终循足厥阴肝经——他唯一知道的一条经脉——回到丹田,果然酸痛感迅消失,似乎再做完一组两百下也不怎么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