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裕腳步一停。
他轉過身,定定地看著楚白,眼神像是要把他扒掉一層皮:「……你是從哪聽來的消息?」
「我觀察過這裡,你的經營狀況,不像你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好。」楚白淡淡道,「我在門口撿到了一張宣傳單,上面寫著這家賭場可以憑藉賭徒的身份和地位,提供一定額度的賒帳服務,從而方便那些不願或不方便帶大量現金出門的人。你就是憑藉這一點,迅在這裡站穩腳跟的吧。」
「敢於這樣做,說明你對自己的實力相當自信,甚至可以說是自負。然而,你的賭場看似熱鬧,兌換籌碼的地方卻沒什麼人;我進來的時候,你的下屬們圍在一起討論什麼,而另一些人正帶著武器準備出門。」
「以及,你身上帶著淡淡的血腥氣,左手食指和中指關節處有沒擦乾淨的鮮血,剛剛門開的那一瞬間,裡面傳來了慘叫聲。顯然,由於其他賭場的暗中操作,大量賭客賒帳——你的賭場正在經歷一場經濟危機。」
「……分析的不錯。」朱裕冷笑道,「可惜,這段話暴露了你真實的身份——真是想不到,條子竟然已經找到我這裡來了。」
「我不是條子。」楚白回視他,神態和語氣沒有絲毫變化,「我說過了,我只是來找一份工作。」
「你自信的來源,大概是你身後的老闆吧,但以他的地位,並不屑於參與到這種低級的賭場鬥爭中,你的算盤落了空。話雖如此,如果讓他知道他的賭場經營不善,本金虧空的話……」
朱裕站在原地,看著楚白,神色陰晴不定。他旁邊的幾名打手握緊了武器,弓起身蓄勢待發,似乎只待朱裕一聲令下,就要衝上來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宵小丟出去。
幾分鐘後,朱裕目光深沉,開口道:「那就讓我看看,你有什麼本事吧。」
「這個人叫杜倫,經營一座規模不小的礦場,是我們的大客戶之一。」朱裕將一張照片遞給楚白,照片上,男人站在黑色的礦山外,雙手叉腰,嘴唇削薄,鷹目爍光,眉宇間有深深的紋路。
「他在我們這裡贏下過過五百萬美金……直到三天,他輸掉了一切。」朱裕道,「他手上的現金流不多,經過協商,我們同意他用礦場產出的玉石還債,但是三天過去了,他那裡卻毫無動靜。就在昨天,我的人上門討要說法,卻被他帶領礦場的工人趕走了。」
「三天內,我要看到這批玉石。否則,你的下場不會比他好多少。」
楚白走出賭場。
樹影婆娑,自行車車軲轆慢悠悠地轉,陽光依舊刺眼。楚白低頭看了眼手錶,明明時間沒過去多久,他卻有些恍如隔世。
午餐草草在路邊的小店吃了碗寡淡的米粉,還順道在旁邊的零售店抓了一把廉價糖果。楚白把廉價糖果裝進褲子口袋裡,沿著土路慢慢往前走。
走了沒兩步,另一邊口袋裡的手機震了震。
這個手機是他出發前帶上的,當時給他發裝備那人吹的花里胡哨,說無論他在哪裡,通過這個手機都能精準定位到他。他還記得他當時笑著回答道:「那太好了,就算我死了,也不至於流落在外面,變成孤魂野鬼。」
結果是被葉俊沲狠罵了好幾句,說出發之前不准說這種晦氣話。現在想來,這個功能未免太不實用了一些——如果他真的死了,他希望他能死在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至少這樣,邢司南或許還能懷揣著一絲他還活著的僥倖。
人最害怕的就是沒有希望,沒有執念,什麼都沒有,那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情。
正常情況下,組織很少主動聯繫他。因此這個手機一響,多半沒什麼好事。他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打開收件箱。
「明天中午十二點,老張棋牌,聯絡人。」
短短十四個字,卻蘊含著驚人的信息量。老張棋牌是警方設在緬北的一處接頭點,表面上是供當地人娛樂的棋牌室,實際上卻是警方用於聯絡和補給的安全屋。
至於聯絡人……楚白挑了挑眉,長出一口氣。他和尋常臥底不同,直到現在為止,都不知道他那位聯繫人的具體身份。
終於要見到那位神秘的聯絡人了麼……
他剛才掏手機的時候,不小心把朱裕給他的那張照片也帶了出來。照片在他的口袋裡被揉得皺皺巴巴,於是男人的臉看起來愈發猙獰。楚白彎腰撿起照片,對著照片上礦場的緬語招牌沉吟了一會兒,打開手機。
他在網絡上搜索了一下這家礦場,手機很快跳出一個頁面,排列在第一位的,是一條上個星期發布的聞。
楚白快瀏覽了一下,聞的內容是說這家礦場產出了一塊體型巨大且十分稀有的翡翠原石。具體的玉石專業術語他不太了解,但僅從為數不多的幾張圖片來看,石頭顏色透亮,在陽光下泛著微微的光,宛如一池綠汪汪的湖水,確實是價值連城。
難怪朱裕會同意杜倫用玉石來抵賭債,從一開始,他就打上了這塊石頭的主意。楚白繼續往下看,翻到一張礦場主和玉石的合影。
出乎他意料的是,合影上的男人並不是杜倫。
雖說不是杜倫,但男人的五官和杜倫至少有六七分相似,二人之間必然存在著一定的血緣關係。朱裕在這件事上對他說了謊,杜倫根本就不是礦場的所有人,玉石抵債這件事也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而更像是一個經過精心設計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