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拍案大笑,“今日能与世子相识已是幸事,何必急着谈买卖?”
卢乎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却被这番坦率打动。他抓起酒囊痛饮一口,抹着胡子上的酒渍道:“你这人说话绕得很,但听着痛快!”
卢乎勒住战马,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朋友二字,且慢说。”
少年声音清朗,“待我问过父亲与长老,才知你配不配得上这个称呼。”
林峰瞳孔微缩,这位十六岁的世子竟如此清醒。不轻信,不妄断,这份远年龄的沉稳,让林峰对岸尾家族的教养暗自心惊。
“准你交易皮毛氆氇,”
卢乎马鞭轻点,“但铠甲兵器免谈。记住,商税只收铜钱白银。青塘用惯了这些,是好是坏,不劳你操心。”
话音未落,少年已纵马远去。青杰临行前深深看了林峰一眼,那目光似在说:莫要辜负这份信任。
营地很快热闹起来。牧民们围着油锅出惊叹,当金黄的油饼淋上蜂蜜时,几个汉子竟红了眼眶。有人牵来战马,只为换一口甜香。
“少爷。。。”
狗子捧着账本欲言又止。
林峰望着所剩无几的面粉,苦笑摇头:“我们是来卖丝绸的,倒成了卖炊饼的。”
远处,一匹枣红马正被拴在桩上,马主捧着油饼吃得满嘴流油。
“兄弟,一张油饼换不了一匹马啊!”
林峰苦笑着按住牧民递来的缰绳,那汉子却执拗地把缰绳往他手里塞。
旁边的狗子急得直跺脚:“这团羊毛够换十张饼了,可我们。。。”
帐篷里传来梁秋灵银铃般的笑声,两个仆妇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林峰焦头烂额的模样。
这位平日里运筹帷幄的商队领,此刻正对着油锅愁眉不展,早知如此,真该在草原开个酒楼。
转机出现在日落时分。卢乎派来的税官手持一块斑驳的木牌,鞭梢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响哨。
“换盐!换铁锅!”
税官的皮鞭点在货物上,“油饼放三天就长绿毛,要它作甚?”
牧民们摸着鞭痕,眼巴巴望着金黄的油饼,却乖乖排起长队。
林峰趁机将剩下的油饼分给孩子们,很快就被热情的牧民拉进帐篷。
羊膻味熏得他眼睛酸,但那些古老的歌谣,却让他暂时忘记了商场的算计。
若林峰率千军万马而来,卢乎的铁骑定会让他铩羽而归。羌人骨血里流淌的战意,是雪域高原赐予他们最锋利的弯刀。
但此刻的林峰却另辟蹊径。他避开刀光剑影,将商旗插进青塘最柔软的腹地。
当牧民为一张油饼疯狂时,他看到的是一片未经开垦的商海。
“以物易物。。。”
林峰摩挲着卢乎给的令牌,嘴角扬起危险的弧度。
这看似退让的交易方式,实则是刺向青塘货币体系的致命一剑。
就像当年贝壳让位于铜钱,历史的车轮总会碾过落后的交易方式。
暮色中,他望着牧民们用羊毛换来的丝绸,仿佛看见格萨尔王的妃子正在卸下铠甲。这个封闭已久的商业王国,终究敌不过来自中原的商道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