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红呢,恰恰相反,出落的花朵一般,人见人爱。更兼口齿伶俐,心性豪爽,胆识胜过男子,不喜操针弄线,日每里帮着家人经营酒坊,亲朋好友戏称其为“二当家”
。接触的人多,消息就灵通,风闻夫婿黑子是个蔫蛋,对这门娃娃亲就有些不称意,遂有了悔婚的意思。世人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张禄两口子见唐家落败,黑子又是个付不起的阿斗,后悔当初定娃娃亲实在是操之过急,确是误了女儿终身,就思量着要设法退了这门亲事。
一天,唐福请上媒人前去商量行娉事宜。张禄抹不开情面,心生一计说:“兄弟,你家道中落,此乃天命使然,我没说的二话。要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就请名明言,我自鼎力相助,不教你受苦。至于儿女亲事,现在孩子都大了,当父母的实难做主,最好还是由他们自己决定,以免日后怨恨爹娘,老脸无光。既然媒人来了,有些话就该挑明。你俩先喝茶候着,我去后堂讨一下她们母女的口风,再行定夺。”
在人屋檐下,怎可不低头。何况张禄话说得入情入理,万难辩驳。唐福自是无话可说,点头应允,同媒人喝茶静等。
一盏茶罢,张禄耷拉着脑袋进来,苦笑道:“兄弟,都怨我无能,丈二身材顶不住小蒜大个头,把阿红委实给宠坏了。我把你的来意说了,她死活不依,提个条件,要在三天后摆个彩楼会,遍请当地门当户对的公子哥们,亲自择婿。要是父母包办,她宁死不嫁。费尽口舌,死活不改口,还望兄弟见谅,我实在没有办法。”
“这不怨你,我能理解。”
唐福说“俗话说‘女大不由娘。’何况咱当爹的?此事就依阿红吧。我也不敢屈全,免得坏了几辈人的情分。”
“你能如此理解,我真是感激不尽。”
张禄从袖中掏出一包碎银,递给唐福说,“兄弟,我知道你日子过得艰难,这二十两银子,你且拿上,回去给黑子置办一套行头,好生收拾打扮一下,装装门面,三天后前来参加彩楼会,听天由命。要是阿红相中,岂不是美事一桩,皆大欢喜。”
俗话说人穷志短,唐福明知对方意在悔婚,不好说破,只好拿上银子,与媒人怏怏离去。
唐福回家,将此行结果与夫人说了,害气地掏出银子,撇到地上,忿忿不平地说:“世情看冷暖,人情逐高低。你明知晓我家孩子笨嘴笨舌,人前不会讲话,岂能参加彩楼会?这二十两银子,明说是悔婚钱也就罢了,却要绕那么大个圈子,真把人当傻子看待。”
黑子弯腰拾起钱袋,傻乎乎地说:“您老不要害气,孩儿拿上银子,卖一个明白去。”
说完揣到怀里,扬长而去,只气得唐福捶胸顿足,连呼“孽障。”
夫人衔眼吊泪。直叫“苦命。”
黑子出了家门,循着去县城的大路,踽踽而行。因平日极少单独出行,岔了路,直走到天傍黑,又饥又渴,看到前面有一寺院,便前去投宿。走进寺院,见有一人独自用餐,黑子就拿出五两银子,恭恭敬敬双手奉上。那人见他出手阔绰,且又素昧平生,自是吃了一惊,问明原委,方将银子收了,重新安排饭食,收留他住了一宿。临别时赠他一小诗云:
山外青山楼外楼,
傻人自有傻人福。
世间有舍才有得,
机缘不到莫强求。
花钱买话非为祸,
两手空空自无忧。
此去前途多造化,
新姻缘是旧姻缘。
高人点化,黑子蒙混不清,不知就里,也不去计较。吃饱喝足,按照那人指点的道路,迤逦前行,经过一处山林,见一壮汉胳膊上架着一只鹞鹰,在那里捕猎,夸赞鹰说:“青鹞入林,下的百鸟不敢吱声。”
黑子却好听见,觉着此话有趣,便凑上前去,掏出五两银子,非要买下此话。猎户逐日奔忙,猎兔捉雉,只获些蝇头小利度日,那见过如此大宗银子,真是碰上贵人,了横财,自是喜不自胜。便不再捕猎,将其带回家中,好酒好肉款待。留住一宿,分别时赠送一包麝香。
黑子上路,走到一个三岔路口,看见一个老者,背着竹篓,拿着铁铲,捡拾牲口粪便。上前问路,老者铲起一块牛粪,嘴里念叨:“一泡大粪,招来恁多臭虫。”
黑子听着新奇,忘了问路,忙掏出五两银子,缠着老人要买此话。老人大惑不解,不肯收他银两,怎奈黑子死活不依。老者被其纠缠不过,只好收下银两,领他回家,好吃好喝招待,留住一宿。老者总觉讨了天大便宜,心里甚是过意不去,见其衣衫不整,便拿出家中唯一一件值钱的一套准备给日子成亲穿的礼服相赠。黑子穿上,大小刚合适,平添许多精神。
告别老者,走到村口,听见人声喧哗,好奇心起,就想一探究竟。循声走去,却是小两口吵架。男的手执木凳,恐吓妇人说:“小心着,我今天与你生事了。”
此话听到黑子耳内,只觉十分霸气,便掏出银子上前买话。两口子又惊又喜,立马停住争吵。一问原委,却是小两口手头紧涩,没钱给老丈人买过寿礼物,方才生口角,继而厮闹起来。看见白晃晃一注大银,真是喜从天降。妇人收下银子,从头上摘下一支玉钗,塞给黑子,说是两不相欠,两口子喜滋滋置办寿礼去了。
黑子银子全部花光,身无分文,两手空空赶到城东,已是日色过午,阿红的彩楼大会接近尾声。真是造化弄人,那些前来应选的公子哥们十有九个是其貌不扬,形容猥琐。相貌稍微看过眼的,说话又是傻里吧唧,颠三倒四,富不过三,实非虚言。挑来捡去,没有一个能入阿红眼的。欲要收场,怎奈来客皆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名门大户富家子弟,一定要等到等到名花有主才肯离去,否则就是主家戏耍诸人,犯下众怒。失去颜面事小,招来冤家事大。张禄眼看自己精心设计的彩楼会将要闹出笑话,惹下麻烦,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寻不到地缝可钻。阿红母女也是气堵胸臆,欲哭无泪,六神无主。
彩棚内一时吵吵嚷嚷,鼓声大噪,正闹得不可开交,只听一声断喝:“闲人闪开,看我怎的抢绣球。”
随着银铃般清朗的语声,就见一个俊朗少年昂然而入,衣着光鲜,人才十分,说话霸气,犹如鹤立鸡群,茕茕独立。阿红只觉眼前一亮,心里就有七分中意。
众人不知就里,被其气势震慑,尽皆大眼瞪小眼,哑口无言,彩棚内立时安静下来。就见他大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