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工商同志走了,手里头捏着赵家的账本票据,那感觉,跟捧着俩烫手山芋没啥两样。
铺子门口围着的人还没走呢,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往里瞧,好像戏还没唱完。
赵大刚两条腿还软着,他媳妇李娟更是脸都白了,死死抓着男人的胳膊。
刚才那场面,真能把人魂儿吓飞了。
就怕那顶“投机倒把”
的大帽子扣下来,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日子立马完蛋,搞不好人还得进去。
可再瞅瞅自家老娘,赵淑芬正不紧不慢地收拾柜台呢,脸上丁点儿慌乱都没有。
刚才那火星子四溅的对峙,对她来说,好像就跟喝了口凉开水似的,稀松平常。
“妈,他们、他们真走了?”
赵大刚声音发颤,带着点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虚脱感。
“走了。”
赵淑芬头都没抬,把最后一个零件盒子码得整整齐齐,“不都瞅见了。”
“那、那账本还有票据……”
李娟凑上来,话里全是藏不住的担心,“妈,他们不会真查出点啥吧?”
赵淑芬这才抬起眼皮,扫了儿子儿媳一眼,那目光里头,有无奈,更有种把一切都看透了的笃定。
“查啥?咱凭手艺吃饭,一分钱一分货,账本上明明白白,票据都在。他们拿回去对,对完了,不就啥都清楚了?”
她停下手里的活,声音也扬高了些,不像单单跟家里人讲,倒更像是故意说给外头那些竖着的耳朵听:“我们赵家,做事光明正大!国家让搞活经济,咱就跟着走,自己找饭碗,也方便街坊邻居。谁要是眼红,想在背后使坏,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这话一出去,外头围着的人群里立马起了嗡嗡的议论。
“我的乖乖,这赵老太太,胆子真不是一般大!”
“可不咋地,硬是把工商所的人给顶回去了!”
“听她那话也有道理,人家凭本事挣钱,又没偷没抢的……”
“就是不知道,那举报信到底咋回事?”
议论声跟水似的,慢慢汇到一块儿,声音也大了。
赵大刚和李娟听着外头的动静,心里头那个滋味啊,真是五味杂陈。
怕还是怕,可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老娘这么一闹腾,反倒把名声给闹出来了。
接下来两天,整个红星市机械厂家属院,连带附近的几条街,最火的话题就是赵家电器修理铺叫人给举报了,结果被赵家老太太给硬邦邦“怼”
了回去。
各种说法都有,传得神乎其神。
有的说赵老太太上头有人,认识市里头的大干部;有的说她懂政策,把工商所的人问得张口结舌,愣是说不出话。
流言蜚语满天飞,可怪事儿来了——赵家电器铺的生意,竟然更火了!
不少人纯粹是好奇,想来看看这家敢跟工商叫板的铺子到底啥样;
更多人是听说了赵家的手艺确实过硬,加上老太太那番硬气话一传开,心里头反倒觉得这家店靠谱,是真心实意干事儿的,信任感蹭蹭往上涨。
第三天上午,赵大刚正埋头给一台收音机换零件呢,门口来了个谁也没想到的人。
还是那天那个高个子工商同志。
不过这回没穿那身制服,骑了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脸上多少带点不自在,可也透着那么点公事公办的严肃劲儿。
他迈步进了铺子,先是瞅了瞅忙得脚不沾地的赵大刚,然后目光落到角落里正端着搪瓷缸子喝水的赵淑芬身上。
“赵大妈,您在家呢。”
高个子同志先开了口,那语气,比上次客气多了。
赵淑芬放下茶缸,慢条斯理站起身:“哟,这不是工商所的同志嘛,今儿个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