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仵工庞某连称不敢。
田寇恩才知他为何与鹤着衣多点了一下头,敢情是验过赵焦两案后,才被鹿别驾见机请上山,为的就是相验血手印。
仵工取出家生,调了墨汁让伏玉在另一张纸上盖印,以白炭烤干印纸,戴上水精透镜,细细与黑函、木片相比对,现场一片鸦雀无声,谁都不敢吐大气。
不久仵工抬起头,取下挂于耳上的单边镜,摇了摇头。“庞某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不是这位小相公。”
田寇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却见鹤着衣举起手来。“田师侄既怀疑是我,我也来验一验罢。”
仵工又照办煮碗,细细比对,也说不是。
“那几日我亦不在山上,”
龙跨海突然开口。“一般的有嫌疑,还请庞大夫再辛苦些个。”
仵工谦称不敢,比对龙跨海的留印,仍说不是。
众人的目光这下全集中到田寇恩身上。
“田师侄,”
鹿别驾冷道:“到你了。”
田寇恩反复打量案顶的纸头和破木片,确定就是自己收藏在暗格里的那一副,决计不会有错,却不明白何以对不上伏玉,按下当众一匕插死仵工的冲动,在纸上摁了手印;接过师弟递来的拧水帕子,手都还未抹净,却见仵工汗流浃背,细细比对了半天,颤声道:“这……这位不是的可能性,约、约莫有三……三成。”
那就有七成的可能是凶手了!
铿铿铿的一片金铁交鸣,大堂里外的弟子齐齐擎出刀剑,不约而同堵住出入门户,明晃晃的锋锷晕芒在灯烛通明的屋室里漾开,虹光流转,令人难以逼视。
“……这必是误会!”
田寇恩弃了兵器,高举双手,扬声道:“代掌教、鹿师叔容禀!我不会说这位庞大夫别有用心,但弟子一片赤诚,只为本观着想,未曾有过2心,遑论绘面为匪,打杀本门师长!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凡事皆有合理的解释,请各位师长、同门信我!”
他在紫星观中声名极佳,人缘又好,此话一出,果然现场过半人等面面相觑,惊疑不定,更有小部分人径自垂落刀剑,心证已成。
鹿别驾面色阴冷,狞笑道:“好你个一片赤诚,只为本观着想!那你打着我的名号,游说诸脉反对代掌教,风声都传到我耳里,若非代掌教信我,观内已是血雨腥风,教他脉平白钻了空子,这算是哪门子为本观着想?”
(干你娘!中招了,原来……他们俩早已串通一气!)
这是个局。
龙跨海不知从何处得知他藉鹿别驾的名义,暗地里组织包围网,找上鹿别驾兴师问罪。
老鹿未必没有反心,只是突然间被杀了个措手不及,除了喊冤输诚,没别条路走。
田寇恩本想挨到最后一刻再向鹿别驾摊牌,打鸭子上架,哄他来个黄袍加身,完美地替计划收尾。
然而,就差这封盘的一着,被龙跨海抢占先机,诸般排设不攻自破,拉下代掌教的计划,至此已成泡影。
他在原来那边时,用这套至少干掉四个老大,每次为人作嫁都能爬得更高,占据更有利的狙击位置,得以更准确地干掉下个目标,十分清楚保密是计划成功、乃至存活下来的最关键。
在这点上癫狗一直都是智谋派,骗过了所有以为他是,或只是疯子的白痴。
连在充斥着手机、网络、密录机和ccTV的地方他都能挖穿桩脚,无声无息地把历任老大送去苏州卖鸭蛋,流落到这个该死的古装摄影棚里,并没有因为落后的通讯和监视科技而掉以轻心,只有更严密谨慎。
田寇恩完全想像不出,老鹿所谓的“风声”
到底是从哪里听来——
直到来源自己开了尊口。
“庞大夫你好。”
清脆的童音引得众人回头,尽管伏玉在紫星观声名狼藉,但谁也不能否认男童长得玉雪可爱,且有礼貌这点也讨人喜欢。
仵工抹了抹额汗,心神略定,向男童回打招呼。
“我对尸体没……没什么研究,”
男童怯生生道,似乎害怕在人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