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示威还是试探,梁盛时一下子难以分辨,只觉心跳加,耳中嗡震。
他不知适才龙跨海有无察觉他的护体真气,也许只练两三天的玄策功相较于代掌教的雄浑修为,弱得不值一哂,龙跨海连点感觉也没有便击溃了他。
然而,万一他不是毫无所觉,此话便非邀请,而是套杀。
只是男童既已失陷在真鹄山,哪儿都去不了,龙跨海真要灭口,老实说不用如此麻烦。
梁盛时抓不准他是说笑或别有所图,装出六神无主的样子,嚅嗫道:“那我……我能去百花镜庐么?”
龙跨海哈哈大笑。
“能去的话,我也想去啊,色小鬼!”
男人俯前些个,一挑浓眉。
“为求本观收留,苏观主可是给了好处的,便把你还了回去,也休想我退回谢仪。这是江湖规矩,你趁早绝了这个念想为好。”
梁盛时本不抱希望,听了也不失望,反正问问又不要钱。
龙跨海始终用一种饶富况味的眼神打量着他,片刻忽道:
“我这一辈的同门之中,没什么像样的人物,让寇恩收徒嘛……早了些,还不急。这样,东皋岭后山有个退隐的老石字辈,道号空石的,我让他收你为徒。如此一来你便是天门掌教的师弟了,非离罪手便是向天借胆,料不敢动你野际园。”
不妙。空石本是梁盛时暗扣在手里的一张牌,毕竟在钱能买到的人里,这厮算肯拼肯干,职业意识高,服务周到,本领也不差。
但龙跨海在水崖畔对过空石,仍把伏玉往他身边送,若非是想一气干掉两枚眼中钉,买葱送菜,便是在他眼中,空石是“天门代掌教”
这个身份能拿捏之人;换言之,此人断不可信。
无论哪个,结果都糟糕透顶。
不过梁盛时有种微妙的感觉:吐出“非离罪手”
四字时,龙跨海充满魅力的粗犷笑容迸出一丝狠戾,那股压抑着的恼火不似作伪,若非梁盛时恰巧捕捉到他的微表情,极可能错失这个关键信息。
——莫非李、吴口里的“老大”
,不是龙跨海?
宇文重昭把黑衣人当成非离罪手,大概率是因为他不仅使的是双剑,而且还是快剑。
经何蓁蓁的悉心教导,现在梁盛时有概念了,不击刺纯砍劈的话,那就是拿双剑使的快刀;联想到苦心岩的留印,“黑衣人=非离罪手”
可说是非常直觉,连推理都说不上。
退万步想,龙跨海若是非离罪手,在苦心岩留下“非”
字的六翼刀痕之后,又压上一堆手印,自己警告自己,简直人格分裂。
依“刀痕和掌印是两拨人”
的逻辑推断,龙跨海必不是非离罪手,他只是因故袭杀了伏良泽父子而已,而非杀人越货的连续杀人魔。
这样有比较好吗?
梁盛时思之几欲失笑,灵机一动,冒出个既能试探、或可脱身的绝妙点子,怯生生问:“要是……要是我不想学武,去哪里都可以吗?”
龙跨海似乎有些意外。
他早知道马凝光等三人候于转角,田寇恩已如实禀报,也全听了鹤着衣师徒的争执,伏玉这小鬼若真是天命之人,当知几顶的手抄册子,便是剑脉拿来输诚的魏王存手札,其中所录,正是取自妖刀刀尸的天元道宗绝学,如本观【不留行剑】,是得之足以扭转一脉之气运,使七言绝式再现尘寰的至宝。
连一向谨小慎微的寇恩,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如苏静珂那般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儿,全程却连一眼都未曾看。
而女郎刻意回避的,素来便是她最想要,毕竟是魏王存,这名头世间恐无习武之人能够漠视。
听男童说不想学武,他稍放下了心,又隐有些意难平。
也许伏玉特别受到钟爱,也许伏良泽老了,开始在意起良心谴责,也许他是真爱上了姬匀雪,不忍她的骨肉步上那样的命途,也许只是单纯还未下手……龙跨海驱散杂识,飞快止住一霎间的失神,笑着回答:
“只要在山上,哪都行。别小看了代掌教啊。”
“那……”
男孩眼里放光,似忍着雀跃之情。“我想学舞龙。可以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