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你可以假装没生过,但其实我们都记得。”
事实证明在“挑衅”
这件事上,梁胜利还是比他在行的。
梁盛时回过神时,兄弟俩已扭打成一团,但这么说不算客观,毕竟多数的时候都是他在挨揍。
梁圣和哭求他住手,即使被打得鼻青脸肿,每次都是爬起的梁盛时朝弟弟扑过去,似乎只要梁胜利没下死手,他就不肯消停。
到后来,连梁胜利都忍不住嘟囔“够了吧老大”
,边出拳打他腹部,但蜷缩抽搐的梁盛时仍试图爬起。
中止了这场闹剧的,居然是妈。
披赤脚的母亲,不知何时悄静静地站在卧室门前看热闹,突然合掌抵唇,欢快地说:“你回来啦!加班很累吧,煮碗面给你吃好不好?”
却是对梁胜利说,眼里仿佛看不见其他人。
“不……不行……”
梁盛时蜷在地板上呕着酸水,边无力地推着一旁焦急的妹妹。“别……别让妈碰火……危……??……”
该死的弟弟却拉开椅子坐下。
“好啊,我正好肚子饿了。”
示意么妹不用紧张。
梁盛时和妹妹盯着母亲边哼歌,边把各种诡异的东西扔下锅,从梁胜利的痛苦表情,不难想像那个“面”
是何等地有碍身心健康,但他仍非常配合地吃了个碗底朝天。
妹妹始终憋着不敢笑出来,梁盛时已很久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鲜活的、符合十八岁少女的灵动表情。
“好吃吗,亲爱的?”
妈妈满怀期待。
原来他今天扮演的是爸爸——兄妹三人恍然大悟,彼此交换着了然之色,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他们的人生尚未经历那场变故。
那时梁盛时还是天之骄子,住市郊的豪华独栋别墅,出入有司机佣人,念昂贵的私校,年年寒暑假都要出国。
白手起家的父亲是贸易公司董事长,也是他心目中的英雄,潇洒豪迈,交游广阔,总能变出各种新鲜花样陪着他们玩,跟其他同学的大老板爸爸截然不同。
事情生在他大二那一年,故事很老套,三句话就能说完:
爸爸带着情妇卷款潜逃,留下错愕的合伙人、仓皇的员工,以及惊人的债务。
梁盛时是在学校被暴力讨债集团堵到,才知道出了事。
要不是校警来得及时,他早不知被绑到哪处荒山里关狗笼泼冷水,苦等他那再不会回来的父亲拿钱赎人。
一整年里他陪妈妈出席各种债权协商,看着李伯伯——父亲的合伙人——白了头,不断鞠躬哈腰请求宽限。
失去一切的梁家母子四人,在法律上没有清偿父亲亏空的责任,但与其说在华人传统观念里“父债子偿”
、“夫欠妻还”
是某种正义,倒不如说是债主们不甘损失,想方设法要拿回自己的钱,才死咬着关系人不放,契约精神完全不在他们的考量内。
心智崩溃的母亲什么也做不了,最后梁盛时决定逃走。
他带弟妹和母亲连夜逃出T市,断绝与亲戚朋友相关人等的联系,在中南部躲了几年,等到风头过去才重回北部。
某天在夜市摆摊时,李伯伯从摊前走过,虽然严重福的体态和几乎秃光的稀疏白简直是另一个人,但满面的红光也与记忆中鞠躬道歉的憔悴模样大相径庭,似乎过得还不错。
两人四目相交,梁盛时心虚地想撇头,李伯伯却什么也没说,只冲他笑了笑,微眯的眼缝里满是宽慰。
你好好的长大了啊——梁盛时仿佛能听见他如是说,差点没忍住眼泪,僵硬地点点头,两人就这么交错而过。
“你认识那个阿北啊,哥?”
梁胜利莫名其妙。
“不认识。”
他假装转头陈列商品,抑住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