忿意愈沉闷,情感却冷了下来。虽然不愿再将那个女人视为母亲,但随着白行健讲述那些久远前的旧事,心里不免生出怨忿,为我爸,也为李萱诗,更为我自己,好似我们这一家,兜兜转转,却被白家操弄命运,曾经的尊重渐渐变了颜色。这一拳,虽然没有真实地挥过去,但对于白家种种感怀却陷入破碎的边缘,再也回不到往昔。
沉默片刻,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已经猜到真相,却迟迟不动生,也跟她有关?」
「算是其中一个原因。」白行健凝望远方,「有时候,越靠近真相越会害怕。不只是害怕真相,还有导致这一切的成因。害怕女儿丧德败行,不堪视听,更害怕她足深陷的背后,是李萱诗对我的报复。如果是这样,那么造成这一切的根源,真正的元凶,甚至将白家推向万劫不复的地步,那个人不是白颖,也不是李萱诗。而是……我!」
「几十年来苦心经营,却因为我而声名狼藉,更害得你们左家分崩离析……这,才是我最不能接受的真相。所以,我选择逃避……」
他的心里生出一种许久没有过过的恬适和安静,当他把恐惧说出来,反而不再觉得惧怕。明明知道女婿有可能记恨,但将过去的秘密吐露,内心反而平静下来。
「也许,还有另一个可能,你是特意让我动手。」伟光正的形象幻灭,让我不排除阴谋论的可能性,「借我的手,报复郝江化,出气的同时,白家也不会弄脏手,即便有什么万一,只要我和白颖离婚,也牵扯不到白家,而在这一点上,你并没有表现丝毫的劝和,因为我和白颖的离婚,原本就在你的剧本里,你知道我一定会选择离婚。」
「选择让我动手,报复郝江化,直面李萱诗。你不想面对她,却要我们母子相残,只有这样,才算是你给白颖出了气,到时候,你再出来善后,也还有办法盖住一切。」阴谋论的演绎,但不是没有可能,曾经的一家三口,好好的左京,每个人都被白行健利用过,而且被利用时还心甘情愿,这样的手段,无愧是搞政治的,那么他以我来收拾郝家,等于给白家留足空间,游刃有余,而我明知被算计,也不得不去做,因为,我不会放过郝江化,更难以原谅李萱诗。
「是么,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一声叹息,些许的苦涩:「也好,以后你就叫我老白,这样谈事也省心。」
说着,他弯下腰,去拾脚边的一片枯叶。
他的动作有些缓慢,身体的不适,精神上似乎也同样糟糕,语气间难掩感触。
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从孩子被证实后,有些沉重的话题,迟早还是要面对,尤其秘密被揭开,不管是父辈的,还是我和白颖的,哪怕不是对决相向,迟早也会渐行渐远。原本我还是希望能保留最后两个月的美好,这对于我和老白来说,可能是人生最后的亮色,很可惜,还是留了遗憾。
原来,夏天的树叶也会枯。有些事真的就是注定,早晚而已……
老白看着手里的枯叶,静静的凝视着:「秋天还没到,树叶就枯了。我也快死了……」
「不做手术的话,最多活三个月,我没把握能撑过手术,所以……」他将这片枯叶放在我的掌心:「如果要报复我的话,那你要抓紧了……」
枯叶,枯竭的,何尝不是我们的心。老白有他珍视的,我有我要做的。
「好好活着吧。」我站起身,「等你做完手术,我随时会出手。」
这是一个约定。了结白家和左家的恩怨,老白微微颔,随后我离开。
我不知道老白坐了多久,他将做什么,或者等待什么,都和我无关,囚徒计划一开始就不考虑借助白家的力量,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我无法保证白家不会站在我的对立面,甚至我连自己也不得不摈弃。
有一件事,老白不会知道,他最多三个月的命,而留给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