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潼夫子皱了皱眉,并非不愿接纳这位身份并非新兵的铁围军将士,只是柔利镇向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曾赶赴过北俱芦洲的前线军士,一旦侥幸活着返回,将不再是替自己而活,而是替战死的手足同袍的而活,所以退役之后,从来没有什么“有战必回”
之说。
若是将徐健纳入新兵营,虽不会有谁来找梓潼夫子兴师问罪,可这位白老书吏终究会过不去自己那道心坎。
梓潼夫子叹道:“果然不愧是昔日铁围军士,你还真是个有心人,如今柔利镇遭遇千年大劫,准确的说,是整座南瞻部洲都将无可幸免,你若是听说了眼下的情况,也不必过于伤怀忧愤。世上万事,不过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都是躲不掉的劫难而已。虽然你心甘情愿重回军营,你该知道,这里是有来无回的地方,情况,甚至比从前更糟。”
徐健笑了笑,在夫子对面坐了下来,“现在,什么情况。”
梓潼夫子放下手中笔,正色道:“人手不足。新兵在大营磨砺三个月,就得送北部烽燧堡及远北哨所,极北之地的异洲祟凶越嗜杀了,新兵十之八九都会把性命丢在烽燧外头,剩下的一成,又得屯驻在柔利周围,提防那位天风城主,所以境况十分的棘手。”
徐健皱了皱眉,说道:“徐某有个藏在心里很久的困惑。”
“请讲。”
徐健泯然道:“北俱芦洲那里的生灵大部分性情疏拙,有些妖物也确实特别冷血,每逢日落肚腹饥渴便要生食人血精髓。……不过,北俱芦洲地理广大,也不能一概而论,那年我们北征,深入北俱芦洲腹地近千里,在冰原上倒也碰见过北境人族,他们如今,对咱们南瞻是什么态度?”
梓潼夫子听的出神,提笔随手在废纸上写下“人族”
两个小字,悠悠道:“态度?如今北边祟凶遍布,已经有很久,很久,没谁再见过他们了。”
徐健沉吟片刻,眼神黯然道:“还请夫子给我登记造册,老徐哪里也不会去,只想再到北边看一眼。”
梓潼夫子苦笑摇头道:“老夫何德何能,笔下主你生死。徐健,铁围军几乎覆没,你不替自己活着,也该替那些同袍想一想,到了七月半的日子,谁去给他们坟头添土。”
徐健却连连摇头,“夫子,你有没有想见的人,不辞万里,也要见一见他。”
白老书吏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徐健也跟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夫子从前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有人拦着夫子,以生死小事告诫,要夫子别去见心中念念不忘之人,夫子又作何想?夫子读过的书,要比老徐我多太多,可老徐却认死理,做成心里头想做成的事,纵然将小命混丢了,也值!”
老书吏使劲盯着徐健的双眼,良久才展颜露出一抹微笑,“你小子,敢歪解书中道理。”
徐健愣道:“哪里算是歪解?”
老书吏神色淡然,“书中的微言大义,可不是叫你争口舌之辨的。你可知,读书所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