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红玛瑙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此刻搭配着略向下垂着的睫羽与眼角,罕见地冲淡了她从不离身的强势。一向水润朱红的薄唇还未完全恢复血色,连同那颗小巧而清晰的唇珠,透出三分孱弱的意味。
“我不是全然出于冲动。”
比比东有意将声音放轻,“我只知道,如果今天我不除掉唐昊与唐三中的任何一个,未来的某一天我一定会追悔莫及。”
“就像你说的那样,等到唐三成长到惊人的地步,海神三叉戟在手,我与他对上,却只能处处碰壁,那时的我只会悔恨自己为什么不在魂师大赛初见唐三的时候斩草除根,以至于就算六大供奉驰援助我守卫嘉陵关,也在唐昊手中吃了暗亏。”
“我不愿夜长梦多,也需要一个证明,让我知道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能够真正改变命运。”
时值深秋,雾韵却仿佛置身于炎炎烈日下的大海之中,全身被清凉的海水裹挟,她整个人都随着比比东心声的吐露而在水面摇来曳去。
比比东又轻咳了一声,雾韵的心跟着悬起。她看见对方挺翘的鼻梁下,笑容化作一叶小舟,措不及防撞进了她身处的这片汪洋,漂浮过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唐昊已死,事实证明我已经赢了第一局。”
比比东浅眉中蕴了一丝傲气。“击败唐三也是迟早的事。”
雾韵的心中或许住着一名技艺不精的厨师,笨手笨脚地撞翻了盛满花椒的罐子。十几颗花椒粒咕噜咕噜地撒落一地,心脏舔舐到它们的滋味,麻到不行。
也有轻微的疼痛。她心疼比比东为了验证一个可能而不惜以自己的健康作为代价。
有什么办法呢?这人骨子里很固执,有什么想法就一定要付诸实践,别人拦是拦不住的,劝也未必行得通。好在,比比东总能保全自己。
“那真是太好了,”
雾韵的牙齿碾过舌面,“我就知道你会成功。”
手腕上的温软之物收紧,雾韵又听见比比东轻柔道,“我嗓子有些难受。”
雾韵叹了口气,“你没跟水茹前辈说吗?”
“我不想让她太过担心。”
比比东垂了眸。
所以,就舍得让自己担心?
雾韵想拿一个小锤敲一敲她的心,看那是不是铁石做的。可是,面前这个女人一旦把长入骨子里的坚强面具扯开一个小角,露出指甲盖那么大点儿的脆弱,就足够让自己心软了。
“晚点儿我再去找医师开点药,”
雾韵对仍握着她手腕的人柔下嗓音,“现在我先去给你煮点梨汤,行吗?”
比比东缓缓松开桎梏她的手,“嗯。”
雾韵离开了。
手甫一覆上耳垂,就烫得比比东缩回了手。她掀开被子,坐到梳妆镜前,鼻尖几欲贴上镜子,认认真真正看侧看了好几遍,才舒了口气。
还好,只是耳垂处沾了点红,耳朵整体上看去还是白的。耳后也比较红,但正面看的话,基本看不出来什么异常。
坦白讲,她不喜欢示弱。方才那一点点的软和都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像是在变相冲雾韵撒娇的举动着实让她感到羞赧。
但是偶尔借这种招数来达到目的,也不尽然是一件坏事。
闭上眼平复了一会儿心跳,她的眼底漫上得意的色彩。
魂师大赛告一段落,不单是她与唐昊父子的对决暂时落幕。雾韵在这之后也打算与胡列娜前往杀戮之都,一去便是年把时间。
如果在此之前,她们之间的距离停滞不前,那么一年、两年、三年以后,她们再重逢时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兴许连近日的普通师徒都做不成了,直接倒退回冷冰冰的君臣关系。
让花成花,让树成树。
每次想起这八个字,比比东都觉得自己的心被勒紧了,轻微的窒息感拉扯着她的眉毛、嘴唇,要它们服从命令,跟着心一起往下坠。
花只是花,树只是树,一切的特殊都要收回,所有的交集与联系都要被斩断。然后尘归尘,土归土,各自安好。好简短又好伤人的两句话。
自己当初那么做的本意并非如此,但招致这样的结果又让她心慌意乱。
比比东一定要利用分别前这段最后的时间,在雾韵的心底留下点什么更“重”
的东西,好使她们的关系驶入原来的轨道,亦或是转向其他朦胧的可能。她还无法确定具体的方向,但总之,她得有所表示,有所改变,有所行动,才能避免那一行小字变为现实。
与唐昊对决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除掉唐昊是她长久以来的计划,也是她抱有九分把握的事。然而,聪明的人不应该把目光只停留在一件事的直接作用上。
比比东完全可以率六名封号斗罗像迎击昊天真身一样二次对付唐昊,但她拒绝了长老们的建议,选择单打独斗。她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对他们的好,让他们以为在自己心底,他们是重要的、不可替代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