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胥禽离开甘州的时候,只带走了几百护卫,其它人却都留给了屯伦。原来屯伦觉钓鱼城把难民撵出来之后,立即禀报了吉木塔。狼王也觉得不宜久拖,同意了屯伦的作战计划。既然决定要战决,就不必考虑节约粮食,所以吉木塔紧急下令,让邪胥禽把带过来的兵马都交给屯伦指挥。
屯伦本来有八千人,前面的战争中损失不大,但围堵董世光时,用步兵与南军硬扛,一次就折损了近两千,眼下还有五千多人。邪胥禽带了一万骑兵过来,不过损失比较大,即使收拢溃卒,也只剩下四千多。两军合一之后,屯伦还是有近万人,其中一多半是骑兵。直接攻城,骑兵没什么用,可在辅助控制城池外围的时候,骑兵的作用就非常突出了。
难民们在钓鱼城外哀求加谩骂的时候,屯伦已经做好了进军的准备,却一直没动。留下来辅助他的乞斤只等得不耐烦,就跑到甘州衙门来催他。
“四王子,不是说要去攻打钓鱼城吗?”
屯伦正坐在葡萄架下品茶。
甘州知州的小姐喜欢吃葡萄,知州就给她精心建造了这个葡萄架,种植了西北地区最好的品种,美人指、红玛瑙、无核蜜、玻璃脆什么的都有。
这个季节,葡萄的叶子已经很稀疏,只剩下一大串一大串各种颜色的葡萄果实,从木架上垂下来。映着秋天的阳光,显得十分漂亮。可惜的是,葡萄还在,建造葡萄架的知州却已经殒命,爱吃葡萄的小姐,也被邪胥禽带到北境去了。
战乱之中,甘州离散的家庭不知有多少,知州一家的命运也没什么特别。芸芸众生的生离死别,对于执掌大权的人物来说,无非就是一些可有可无的故事背景罢了,并不值得多费心思。
屯伦自然也不会操心葡萄架主人一家的命运,包括狼族战死的万夫长吉兀图、千夫长久伏安、哈巴,在屯伦眼中,都只是换取胜利的筹码罢了。既然只是筹码,那牺牲了也就牺牲了,屯伦才懒得记挂:“乞斤只,来,坐下喝茶!”
乞斤只摇头:“我只喝砖茶!”
屯伦微微一笑:“喝不喝茶没关系,你坐下,我才告诉你为什么现在不动。”
乞斤只只好直愣愣地坐下了。
屯伦轻松写意地给自己倒了杯水,端起来轻轻啜饮一口,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乞斤只,钓鱼城下面的难民散了吗?”
乞斤只摇头:“没有。”
“那钓鱼城中士气如何?”
“肯定不会高。”
“如果难民暴乱呢?”
乞斤只有点困惑:“那都是些老弱妇孺,他们再暴乱,也不可能帮我们打下钓鱼城!”
屯伦笑道:“他们是打不下钓鱼城,可他们如果生骚乱,李定国是管还是不管?管,他的部队就要出城,搞不好还要屠杀难民。不管,难民为了果腹,肯定会互相抢劫,还是一场大屠杀。钓鱼城下,来这么一场屠杀,你说那些官兵会怎么想?”
乞斤只有点明白了:“哦,四王子的意思,是等着南蛮自乱阵脚!”
屯伦点头:“李定国虽然把难民撵出了城,可难民还在城下。即使不生骚乱,再过几天,难民也要活活饿死在那里。城门外饿死十万人,这种惨状,又有几个人能够承受?到时候不用我们攻打,估计钓鱼城守军就要自行崩溃。我们现在过去,难民肯定被吓跑了,岂不是我们帮李定国解了一难?”
乞斤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我明白了!”
乞斤只自以为明白了关窍所在,兴冲冲回到自己的军营,把经过告诉了革冥。革冥听罢,却只是不住地冷笑。乞斤只知道自己的智力水平不如革冥,倒也不耻下问:“革冥,你干嘛笑?”
革冥道:“四王子这个算计倒是没错。可若是用不着攻打钓鱼城,他干嘛非得把我们留下来,还费尽心思把强弩都收罗到了他名下?”
乞斤只似懂非懂:“是啊,四王子是什么意思?”
革冥冷笑:“我们大多是焉支部族的人,四王子留着我们,肯定是让我们当炮灰!”
焉支部族就是邪胥禽的部族。邪胥禽这次南下,主力就是焉支部族的斐禾吉沙。革冥、乞斤只又是邪胥禽的得力手下,如果把他们干掉,邪胥禽的实力就要大打折扣。
屯伦盼着难民围在钓鱼城下死等加等死,李定国却最怕这个。好在刘知机真的知机,立马又想了个主意。就在难民饿得昏的时候,忽然有人传言,说在北山的村庄中现了粮食。一听这个,难民终于熬不住,互相搀扶着向北山之中进。
城门之下,还有几百走不动路的老弱。刘知机也不管,只是把城楼上的守卫撤了下去,只留下几个人观察情况。所谓眼不见为净,守卫看不到城下饿死人的惨状,自然也就没有那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