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不明,达里实不肯轻易站队,但必须的原则还是要坚持。他现在的指挥关系隶属于屯伦,就必然要听从屯伦的命令。至于邪胥禽,如果他为这点事刁难别人,那做人的境界太低,达里实心中,恐怕又要把他上位的可能性调低一个等级。
被达里实顶了一句之后,邪胥禽处于爆的边缘,不过又隐忍了下来。他并非冲动之人,只是这次信心满怀而来,却被南军打了个落花流水而去,心理反差太大,导致言行有些失常。
“嗯,那你去吧!”
邪胥禽努力恢复平静,不动声色地吩咐了达里实一句,然后转头对着自己手下的另一个万夫长说道,“乞斤只,你带一千人去接应革冥吧!路上注意点,天色已亮,没准南军会出动更多的部队。”
达里实偷偷看了邪胥禽一眼,心里感叹了一句:这个左贤王,倒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才!刚才还说自己害怕南蛮设伏胆小,现在他处于同样的担心派援兵,却一点也不觉得难堪。
邪胥禽昨晚中伏,客观地说,并不完全是他的责任。偷袭南军的计划是屯伦提出来的,吉木塔、邪胥禽、达里实、室狄等人都知道,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真要怪,只能怪董世光太狡诈。可邪胥禽中伏之后的表现,让达里实对他有点小失望。相比之下,屯伦的机变能力更强,很快做出调整,并扳回了一局。
达里实带队离开后,邪胥禽就带着几个亲信,爬上了旁边的山坡,让他们观察战场上的动静,自己则找块石头坐下,开始琢磨该如何给吉木塔解释此行的经过。他刚理清思路,一个手下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左贤王,南蛮果然出动了大队人马!”
邪胥禽“噌”
地站了起来:“哪儿?”
邪胥禽的脚下不远处,是通往北山深处的一个宽阔山谷,昨晚的战斗就生在这里。这山谷的深处,就是处于狼族控制之下的一个大型关隘雁门关。邪胥禽带人过来,走的就是这条通道。
在山谷的出口处,两侧的地势很高,站在这里,可以隐约看到二十几里外的甘州城。不过中间的地形有些起伏,邪胥禽也无法看到低洼处的情况。
“左贤王,你看那边靠近山脚的地方,有片模糊的烟尘,就是南军的大队人马。看那烟尘的覆盖范围,属下估摸着,至少有五、六千人。西边离我们不远的那群人,就是达里实他们……”
北山南麓的植被很少,地表几乎完全是裸露的。大队人马一走动,就会产生不小的灰尘。这烟尘也飞不高,只是在地表覆盖着,高处看着很明显,近处反而未必看得到。达里实他们离得近,烟尘看起来就没那么厚重,邪胥禽还能勉强分辨出人马的形状。
“革冥和乞斤只呢?”
“没看到革冥大人,乞斤只大人的位置离达里实不太远,不过现在进入到一个洼地了,估计还要过一阵才会出来。”
邪胥禽皱着眉头:“他们知道南军的动作吗?”
“我已经安排人去通知了,就不知能不能赶得上。”
“张国安呢,现没?”
“没有,也许他们躲到哪个沟壑里面了!”
荒凉的北山南麓,因为植被稀少,水土流失比较严重,形成了许多深深的沟壑。这些沟壑源于北山,顺着山坡向西南方向延伸,有的与下面的滩涂地融合消失不见,有的却形成了小小的河流或是干涸的沟渠,最终通到了祁连山脚下的黑河之中。
张国安只剩下几十个残兵,为了确保安全,他完全可能选择一条沟壑,先下到比较平坦的河谷滩涂,再转道向南返回南军营寨。
站在高高的山坡上,邪胥禽想起了南朝的围棋。他并不喜爱南朝的东西,可呼格尔给他说过,围棋如兵,学围棋能够增长用兵打仗的本事,还专门安排了人给他教授围棋。邪胥禽并非此道高手,但此刻站在高处观看双方对垒,确实有点下棋的感觉。
可惜的是,下棋的时候可以随心所欲地布置棋子,现实中却做不到。乞斤只根本不知道南军的动向,从一个低洼地带冒出来之后,依然执着地朝甘州城直线行军,全不知南军正在向自己侧面的高处进。达里实却没有这么走,他的队伍离山很近,就走在山势由陡峭变缓和的那条分界线上。
邪胥禽暗暗叫苦:怎么屯伦派点兵出来就能捞到便宜,自己想打个落水狗,却总是遭遇到南军的主力?
董世光派这几千人出来,一方面是为了接应张国安,另一方面是为了彻底清扫战场。
昨晚狼族被打散,黑夜之中,他们很难正确辨别方向,肯定散落得到处都是。一俟天亮,这些残兵就会逐步向北山中集结,一旦形成规模,反而会给南军造成威胁。
白天战场的态势很清楚,董世光并不怕屯伦趁自己兵力空虚袭击营寨。为了接应张国安,董世光又抽了七千步兵出来,沿着靠近北山主脉的方位,逐步向西北方向推进。
从行军路线的选择上,也可以看出董世光这个百战老将与初出茅庐的邪胥禽的区别。
南军出动之前,董世光给带队的石秋珍、吴天鹤提了具体要求。南军的行军路线紧靠北山主脉,狼族的骑兵不太可能大规模埋伏在山地中。即使有,南军还派出了脚步轻健的斥候,提前在附近的山头上设立观察哨,这些伏兵也躲不过去。
邪胥禽只是下达了简单的命令,却没有具体的要求,一切都凭手下挥。他让革冥去追击张国安,革冥做事有章法,从地面杂乱的痕迹中找到了张国安等人的逃跑路线后,顺着一道沟壑追了下去。乞斤只却想得简单,以为张国安肯定要朝甘州城北的六寨逃跑,革冥也会朝这个方向追,他就直愣愣地奔着甘州城去了,一路翻沟越岭,那真是一点弯都不带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