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尔矢停住脚步,然后忽然把弯刀拔了出来:“水里有血!”
室狄本来想多诱杀一人,可图蒙体内的血流出来,却是暴露了真相。室狄一看装不下去,索性一把将图蒙推开,顺势从他体内把弯刀抽出,然后站了起来。
兀尔矢目眦尽裂,挥舞着弯刀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室狄,纳命来!”
积水之中,兀尔矢的度也快不起来。可他怒极,须贲张,加上趟起的水花,显得极有威势。室狄知道兀尔矢力气大,又在盛怒之中,不敢与他硬拼,一边后退,一边试图与屯伦会合。这是室狄最自然的反应,在战场上,他俩都是互相掩护。可匆忙之间,室狄却疏忽了一点,屯伦手中并没有武器。
此刻,后面的朗格尔犹豫一下,也挥舞弯刀赶了上来。
看到室狄退过来,屯伦暗自叫苦,连忙伸腿在水下扫了一圈,却连块石头都没碰到:“室狄,我的弯刀给你了!你先挡一下,我去那边找找,水底下肯定有兵器!”
昨晚被大浪卷走的人,肯定是连人带兵器都没了,当时没有厮杀,大家的弯刀还插在腰间的刀鞘中。屯伦袭杀那三人之后,石缝之中并没有再起大浪。这三人中,前两个完全是被偷袭,弯刀也没有拔出来,尸体落入水中之后,很可能带着弯刀漂走了。只有腾里格,拔出弯刀乱砍,他死之后,弯刀肯定就掉落在附近。
不过急切之间,屯伦也找不准地点,要想从积水中摸到弯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听屯伦这么一喊,室狄连忙站住了。就这么岔一下,兀尔矢已经冲到他跟前,带起的浪花溅了室狄一头一脸。混浊的水珠中,兀尔矢手中的弯刀已经劈了下来。这完全是拼命的打法,如果是在平地,室狄可以轻松转身避开,然后在兀尔矢毫无防护的胸前、腹部下刀。可在当前这特殊的环境中,室狄躲避不开,只好放弃进攻,挥刀斜着挡了一下,然后顺势往旁边一拨,兀尔矢的弯刀就劈落在水面上,溅起更大的一阵水浪。
虽然卸开了部分力道,室狄依然觉得手上一股大力传来,弯刀差点没脱手而出。可他来不及调整,兀尔矢的第二刀又横扫了过来。这还是搏命,兀尔矢的弯刀能够扫到室狄,室狄自然也就能够砍到兀尔矢。在这么深的积水中,谁也不可能在攻击对方的同时,闪避开对方的攻击。无奈之下,室狄再次与兀尔矢对刀。这种横扫,室狄连往旁边卸力都做不到,只能硬碰硬。
就这样,兀尔矢完全放弃防守,大开大合地朝着室狄猛劈。室狄的力量本来就不如兀尔矢,加上身上有伤,体力就更跟不上了。对了几刀之后,室狄就有些招架不住,被兀尔矢劈得连连后退。
就在此时,朗格尔也赶了上来。此人也不傻,不愿意承担杀害王子的风险,没有去攻击后面的屯伦,而是往室狄的旁边凑,想与兀尔矢合力先击杀室狄。屯伦正在水下摸索,一看不好,刚好他从水下摸到块石头,就扬手砸了出来。但朗格尔一侧头躲开了,也不理屯伦的骚扰,继续奔室狄而去。
室狄一看情势危急,暗自一咬牙,面对兀尔矢横扫的一刀,竖起左臂挡在身侧,右手却直直地把弯刀捅了出去。打斗忽然停顿,室狄左臂中刀,弯刀直接砍到了骨头里,兀尔矢腹部中刀,但千钧一之际,他用左手握住了室狄的刀身,弯刀并未能深入。
这个停顿的时间很短,兀尔矢不顾左手掌被割伤,依然紧紧握住对方的弯刀,右手则用力回拖,收回弯刀再次劈了出去。
与此同时,屯伦一声大喊:“兀尔矢,住手,我们投降!”
兀尔矢下意识地收了点力,弯刀一歪,在室狄的肩膀上拉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四王子,你说什么?”
屯伦高高举着双手:“我们投降!你把我们押回去,请父汗处置就是!”
兀尔矢犹豫了一下。腾里格等人被偷袭的事还没完,图蒙又被诱杀,兀尔矢确实是气急了。可与室狄打斗一场,特别是互相砍中一刀之后,那股怒气就消褪了些。此刻屯伦这么一说,兀尔矢也冷静了下来:杀死室狄问题不大,可难道自己真的能够杀死四王子吗?
显然,屯伦愿意束手就擒,是为了救室狄一命。如果兀尔矢杀死室狄,屯伦肯定也要拼命。兀尔矢既然不能下定决心杀死屯伦,那就最好不要杀室狄,否则后面的情势根本控制不住。对兀尔矢来说,把屯伦、室狄抓回去交给吉木塔处置,是一种更为理想的结果。
按照兀尔矢之前的想法,大家各走各的路,返回王庭之后,他再向吉木塔上告。至于吉木塔如何处置屯伦,就不关他的事了。可屯伦、室狄再次施展卑劣的手段,当着他的面诱杀了图蒙,兀尔矢就无法容忍了。屯伦现在的提议,实际与兀尔矢之前的想法差不多。
“你让室狄先把刀松开!”
屯伦朝室狄点头示意。室狄便顺从地松开了刀把,任由兀尔矢把弯刀收走。
兀尔矢一边把弯刀架到室狄的脖子上,一边又对屯伦说道:“你趴石壁上站好别动,背朝我们。朗格尔,上去把屯伦绑好!小心点,咱们这位尊贵的四王子,搞不好又会使诈!”
百余王庭卫士进山,到现在,除了下落不明的赤温,就只有现场的四个人还活着。朗格尔能够活到现在,可不单是运气使然。在战场上,他行事特别谨慎小心,即使是在与狼群的搏斗中,他都总是能够找到相对安全的位置,不显山不露水地生存下来。要不是这种性格,巴朗被司午衡杀死之际,他也不会掉头就跑。
即使没有兀尔矢的提醒,朗格尔也不会掉以轻心。等屯伦完全在石壁上趴好之后,他才握住弯刀,直接抵住了屯伦的背心,然后拿出备用的弓弦,把屯伦的双手扭到背后,牢牢绑扎了起来。这弓弦也被水泡了,已经没法用于射箭,但对于绑人来说,还是要比普通的绳索结实很多。
捆绑好屯伦、室狄这对狼狈为奸、阴险狡诈的主仆,兀尔矢、朗格尔都在心底偷偷松了口气。在石缝外面没有积水的地方,朗格尔从图蒙留下的羊皮袋里翻出些金疮药,帮兀尔矢把腹部的伤口处理了一下。室狄的力气远不如兀尔矢,这一刀戳得并不深,没有伤及内脏,不算什么大事。
朗格尔帮兀尔矢包扎好后,又拿着一个空羊皮袋,在石壁上找了处相对干净的流水,凑上去接了满袋。
“百夫长,我这还有些干净的熏肉,咱们先吃点,休整一下再赶路!”
兀尔矢点头:“好,咱们吃完就走,争取找一个干爽些的地方过夜!”
屯伦与室狄就在旁边,看到兀尔矢、朗格尔吃东西,两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却谁都没开口讨要食品。他们也知道,经过前面的事,现在开口也只是自讨没趣。兀尔矢、朗格尔则当他们根本不存在,只顾自己默默撕扯熏肉,就着生水吃了起来。都知道喝生水不好,可行军携带的锅碗瓢盆,早就不知被洪水冲到哪里去了,虽然还有火种,却没有办法再烧水。
“朗格尔,你还能走吗?”
草草吃几口,兀尔矢先站了起来。
暴雨洪水过后,山谷之中一片末世景象。此刻的山谷中,洪水已经退到了主河道中央,但水势依然浩大,如同一条黄色的浊龙在翻滚。河道两侧,覆盖了厚厚的一层泥沙,也不知到底有多深。从中间露出的树木枝干来看,有的地方肯定没过了人头。
山谷之中本来就没有路,被洪水肆虐过后,更是寸步难行。四人都已经精疲力竭,眼下并不是行动的时机。不过兀尔矢对这个吞噬了许多安达性命的山谷避之唯恐不及,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因此一点都不想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