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大家不饿肚子了,也只是能吃饱,够不上吃好,平水县的百姓但对肉的需求还是很大的,肉联厂是热门单位,上下都盯着这儿的肉,没票的家庭想改善伙食,都是熟人托熟人地递话过来,这个领导留一茬儿,那个领导留另一茬儿。
明辉并不是推脱,他只是普通的屠宰工人,能做主的部分太少,但有一些话他也没说,说出来有些伤人心,因为周长城和万云小夫妻并不是多值得笼络的小人物,不然的话,这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买肉行为,又是下水这些东西,哪怕周长城是电机厂的一个小主任,多少有人也会给点面子。
可问题就在于,周长城他就不是嘛。
周长城自己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小人物的他对这种壁垒已经习以为常,很难察觉到其中的不便,也从未享受过地位所带来的特殊便利。
他知道每天都来拿下水不现实,就和明辉打商量:“这样,我每个星期来一趟,周六来。兄弟,不论有什么,你都给我留点儿,让我也好回去跟我媳妇交差。”
明辉抽着周长城给的烟,吐出烟圈,油腻的工作皮围裙上沾着一些干透的暗红色动物血液,硕大的脑袋动得缓慢,一星期一次,这倒是行:“可以是可以,但不能多,只能给你留下水,看当天屠宰的情况,猪牛羊鸡鸭鹅之类的,有什么给什么。”
说一星期来拿一次,因为周长城一周就休息一天,提前一日来拿,万云做好了,到了空闲那日的早上,两人就能挑了担子去西郊卖掉。
周长城笑了,又给明辉递了根烟:“行,那多谢你了,有就行。我媳妇做的卤菜好吃,回头我一定给你带一碗!”
明辉也笑,大手一挥:“都是兄弟,好说好说。那玩意儿,票是不要的。”
说完,又吐出一口烟,手臂上鼓起的青筋看得人心惊肉跳的。
周长城立即明白:“当然不能让肉联厂白受损失,放心吧辉哥,肉价多少,我就怎么按斤给钱。”
一旦有牵扯,连称呼的改了。
至于这钱能否落入肉联厂公家的账目中,周长城不会追问。
看周长城上道,明辉笑得横肉乱颤:“行,你是周六来拿是吧?我们早上没空,全都忙着出肉,你中午吃了午饭再来,差不多两点左右,到我们后门去等,我给你装好。”
“好咧,就这么说定了!”
周长城再给明辉递了根烟,又把新买的两包烟让他收下,客客气气的,是个求人办事的态度。
明辉顺手就把周长城买的牡丹牌香烟放进兜里,看他样子,拿得颇为顺手。
周长城看着自己的那两包烟被收了,反而放心了,又客气地约他去厂里打球,说少了明辉这个大块头,大家连篮板都抢不到了。
明辉是个篮球迷,有一把子力气,三分线投得准,别看他块头大,跑起来灵活得不得了,敢跟他对撞的没几个,肉联厂没有篮球场,他和几个爱打球的同事时不时都去蹭电机厂的场地,听周长城这么一说,把烟头一灭,立即就和他约了打球的时间。
周长城把这个消息带回家,万云高兴得蹦了起来,抱着他的手臂,叽叽喳喳说着今天自己去东郊找阿文姐的事情。
自上个月托阿文姐买粘米粉后,又要了她侄子来送柴火,万云和阿文姐就熟悉起来了。
现在家具厂不止万云要柴火,还有其他三家人让万云帮着介绍这个卖柴的小伙子。阿文姐的侄子几乎每两天就担柴来卖,农家人多了一分钱的进项都是值得欢喜的事,他们家有时候挖了笋或莲藕,还会给万云送一两根过来,当是谢谢她帮忙介绍。
万云今日去东郊找了阿文姐,阿文姐说莲藕和鸡蛋都能帮着问,香姑和木耳也有人在种,但凡她要,阿文姐就能帮她找到人。至于鹌鹑蛋,鹌鹑蛋量少,比鸡蛋贵,东郊没人养鹌鹑,几乎没听说过,不知道国营饭店是从哪里进货来的。
能问到这些,万云已经觉得是个很大的进展了。
小人物与小人物之间的帮忙,就是这样零碎不全,但又能解决眼前短期实际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