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他似乎将仅剩的温柔,都给了她,而她,却永远无法对等地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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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府子女自五岁起,便同父母分园别住,原先宜锦和宜兰共住玉暖坞,薛珩住鹤鸣斋。
自乔氏去后,柳氏掌家,宜兰又?出嫁,玉暖坞冬暖夏凉,宜清眼馋了许久,后乔氏便找了个由头让宜锦搬出玉暖坞。
薛珩的鹤鸣斋清净,夏有清风冬有雪,适合温书,而乔氏便以此为由将鹤鸣斋给了薛瑀,原因是薛珩天生愚钝,不?必温书。
薛珩的住处如?今只是正院的一间鹿顶耳房,临着仪门与穿堂,仆从们往来脚步声都清晰可?辨,薛珩自幼体弱,向来觉浅,住在这里又?如?何能安心。
徐姆从后厨领了煤炭回来,远远便瞧见三姑娘的背影。
她是乔氏的陪嫁丫鬟,那日宫内会?亲,也是她告知宜锦薛珩病重,今见宜锦归府,恍如?梦中,愣了好一会?儿,才直直过去牵住宜锦的手,眼底含泪,连手里的箩筐也丢了,“姑娘瘦了许多,这次回来常住否?”
夫人去世后留下?三个孩子,宜兰远嫁,宜锦又?入宫,她日日夜夜都盼着姐妹俩能回来。
“阿姆,我只是借着陛下?的光才能回府瞧一瞧阿珩,今夜仍旧要回宫的。”
宜锦瞧徐姆比上回见又?憔悴了许多,止不?住地心疼。
阿姆一直未嫁,从前守着娘亲,娘亲去后她又?送了宜兰出嫁,照顾阿珩,这大半生的时光,几乎都耗在了侯府中。
徐姆失望地点了点头,但能见着宜锦,她依旧高兴,说话间便领着宜锦进了内室,悄声道:
“那日得了姑娘的嘱托,我便去请了谢大夫,他扮作小厮从后门入,躲过了柳氏的眼线,替小公子开了药方拾了药,当夜便好了,后头陛下?派了御医来,查过也说并无大碍。”
“我从心底里感激阿姆,若没有阿姆,阿珩或许就等不?到与我相见了。”
宜锦的目光落在乌木罗汉床上的少?年身上,明?明?唇在笑,眼睛却下?了雨。
她已太久没见这个少?年。
回忆里,少?年幼时即便再喜欢奶糕,也要留给两个姐姐先吃;两个姐姐生辰,他亲手做了木雕小像,手上尽是伤痕。他明?明?只比她小了一岁,却偏比她更细心妥帖。
旁人都说他反应迟钝,五岁上还不?会?说话,更别提启蒙读书,考取功名?,父亲也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在她被逼入王府那日,将整个侯府闹得天翻地覆,哪怕差点被父亲打得皮开肉绽,也只叫着让姐姐回来。
而她身为姐姐,却因为软弱没能保护好这个少?年,让他受这样的苦楚。
床榻上的少?年面庞苍白,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容貌随了乔氏,漂亮得不?像话。
宜锦在榻边坐下?,握住少?年有些冰凉的手,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她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薛珩却被那滴清泪惊醒了,他睁开清亮又?虚弱的眼眸,看?了宜锦好一会?儿,沙哑着嗓子道:“阿姐,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的下?颚在宜锦的手上蹭了蹭,感受到一丝温热,似是终于确认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半晌才低头道:“阿姐,我……我好想你。”
“阿姆说我病好了,就能见到阿姐,果然没有骗我。”
宜锦看?着他纯真又?脆弱的眼神,心里一紧,她不?想让阿珩看?见她流泪的模样,擦了擦眼角,笑道:“阿姆何时骗过你?以后你也要听阿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