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觉已到了晚膳时?分,她却没有?备膳,赶紧起身,却瞧见萧北冥已换了一身竹青色圆领衫,墨发由玉冠束起,他五官深邃冷硬,目若寒潭,这一身文人?装扮使他看起来比平常多了几?分温和?。
但这却不?是帝王在宫中该有?的装扮。
萧北冥见她呆呆楞在原地,只道:“今日不?必备膳,你去换一身衣衫,邬喜来已经备好。”
宜锦尚蒙在鼓中,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被邬公公催着去换衣衫,她只好遵命。
她很快就?梳了朝天髻,换了衣衫,月白色上衣,藕荷色下裳,再配上品月色绣樱草的鹅绒褙子,显得典雅文秀。
这是她从前在闺中的装扮,但在宫中太久,乍一换上,却已不?太习惯。
宜锦拘谨地站在原地,任凭萧北冥打量,他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低声道:“出去走走。”
宜锦只好跟上,好在他走得极缓,她不?需多匆忙便可以安然跟随在他身后。
出了殿门,萧北冥并未用辇舆,甚至没让邬喜来跟随。
临近除夕,宫殿都换了新的灯盏和?窗纸,映着静谧的雪色,颇有?岁月静好之?意。
宜锦落后萧北冥一步,她提着宫灯,微弱的灯火盈盈照亮雪地里,他们走皇极殿后的小径,避开了巡逻的禁卫军将士,周围再无其他声音,漫长的黑暗中,仿佛就?剩脚下这一点光亮,和?眼前那个伟岸的人?影。
宜锦一路跟着他,穿过?几?条小径,便见一座宏伟的高楼矗立于眼前,长长的阶梯一直蔓延到顶楼,化作一个黑点,楼上灯火零星,唯余风幡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这座楼名叫广德楼,是内宫之?中最高楼,站在此处,能瞧见燕京的万家灯火,每年元日,历任帝王都会在此处与皇后祭拜天地,以求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泰。
萧北冥没有?停下,径直踏上阶梯,宜锦跟上萧北冥的步伐。
他走得很慢。
灯火飘摇在足下,已隐约能看见燕京御街上通明的莲灯,万家同乐,无非如?此。
如?果说愆阳殿中朱批所画的北境十三州是耻辱,那么眼下的燕京,当是两朝帝王的荣耀。
百姓安,则君安。
萧北冥总说自己并非善人?,实则,君王的善注定是戴着枷锁的,只是在两害相较中取其轻。
许是黑暗能隐藏一切白日里必须顾及的东西,此时?宜锦微微喘着气,目光却终于可以默默地,长久地注视眼前之?人?。
萧北冥踩着宫灯投下的光影,耳边是咧咧风声,他没有?回头,问道:“为何当初,没有?听从太后吩咐下翘摇花粉?”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宜锦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腿,有?些意外他竟问这个问题。
无论她回答什么,于他而言还重要吗?
宜锦沉默半刻,回道:“因?为在奴婢心?中,陛下是个好人?,也是很难付出信任的人?。奴婢不?想辜负陛下的信任。倘若那日事成,陛下有?任何不?测,奴婢一生都会良心?难安。”
这样的答案出乎萧北冥的意料。
他第?一次见宜锦时?,不?明白她生得这样柔弱,过?着难堪的日子,但眼中的希望却那么刺眼,刺眼到他希望那光永远消失。
他承认,那时?他曾嫉妒她,嫉妒她拥有?的东西,他却从未得到过?。
但此刻,他明白她眼中的希望来自于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