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相问。看到任天富露出一脸错愕的神情时,又补充道:“我也觉得她不靠谱,想让她接你的班,把你调去预报岗。”
任天富的脸色没变,一点都不像陈相想象得那样惊喜,这让陈相有些意外。到预报岗后,职级工资不变,再多拿一份绩效工资,完全能把任天富的生活质量提高一截。
一线核心业务多,素材也多,做做科研,论文,以任天富的能力,绝对能带着正研高工的名头退休,退休工资比他现在在职还要高。辛苦一辈子,好歹安享个晚年。
这种好事落到谁头上都要乐开花,任天富是在纠结什么?
正当陈相打算把满腹疑惑吐出时,任天富的脸色变了。从惊讶,到转瞬一逝的神往,再到无法掩饰的失落。眼里是不甘和委屈,但脸上写得却是认命和自甘堕落,像棕榈树光洁又沧桑的树干一样,令人矛盾。
“那我的观测业务谁来接手,高梵吗?她做不了这个的。”
这下轮到陈相惊讶了。任天富直接错开话题,问出了一个本不该他操心的问题。
陈相想不通,就算任天富再木讷,也能意识到,正在提出这个绝好机会的人,是在预报业务上拥有极大话语权的席,更是省台台长的儿子。
虽然陈相从未想要和赵栋梁在工作上有任何交集,更不可能为任何事情去求赵栋梁什么,但外人并不清楚二人之间的关系。
在外人眼里,相比于“我是席”
,“台长是我爸”
显然更能给陈相的提议背书。面对唾手可得的机会,任天富不紧紧抓住,反而顾左右而言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需要谁来做。”
陈相忍着疑虑推进话题,“放气球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事,迟早也要全面自动化,就像被淘汰的人工观测那样。也许几年,也许十几年,硕大的观测场甚至不需要任何人来维护,机器自查报警后,会自动把厂家叫过来维修。”
“至于高梵,你不用担心她。她的心不在这里,迟早要走的。”
陈相说完这句话后,在心里补上一句:和我一样。
太阳已高照,逐渐增大的天顶角让光线褪去3oook色温特有的柔和,艳白的光把一切景物的轮廓变得锐利。任天富站在棕榈树枝叶的阴影下,始终沉默,直到嗡嗡的引擎声从半山腰的车点传来。
“算了。”
任天富以两个字终结漫长的思想斗争,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巨大的包袱,“没用的。”
“你不怕未来有一天被机器淘汰掉吗,那样的话,就只能去后勤管理矿泉水和打印纸了。”
陈相不假思索地追问。在他看来,一个技术人员去做是个人都能做的工作,是一种残忍的流放。
“我已经被淘汰了。”
任天富一脸释然地轻摇下头,接着捂起肚子慢慢走向主楼,只留陈相一人愣在原地。
“哧——”
客车气垫门的放气声传到耳畔,那是车的最后信号,但陈相并没有追赶班车的冲动。他死死盯着任天富的背影,任由蓝白涂装的大客车消失在自己的余光里。
任天富在人前永远是一幅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姿态,像被狠狠打压过的、没自信的孩子。但刚才,他却展现出陈相从未见过的笃定,像是以非神之身上达天意,一眼洞穿自己的未来。
陈相看不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