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幺不知所措,“那你要去哪儿?去喊人吗?”
“我哪里也不去,就守在这里,代你值班,然后把这谎报险情的罪犯送到所里去。”
黄龙重新坐回椅子上,背对门,坐得很安稳。
丁小幺目视老黄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老黄让他上山,说明老黄信陈波的话。可老黄自己不走,也不招呼其他邻里走,究竟是什么意思?
黄龙见丁小幺没动静,扭头看了看,又站起身来,按着丁小幺的脖子往门外推,“不论你服不服我,我都是你师傅,是你上级!你要是不想卷铺盖回家种地,就老老实实上山,路上别作妖!”
“滚!”
黄龙照丁小幺屁股上狠踢一脚,把门关严锁死,透过窗子确认丁小幺打着手电跑远后,才重新坐到陈相对面。
手电筒倒在桌上,暖光横射在两人之间,被水雾晕开,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对不住了孩子,我不能让你走。”
黄龙拉开抽屉,从中掏出一个泛黑点的芒果,啃掉皮,细细嗦着,“今天如果真的有洪水,黄泉之下我给你当牛做马。”
“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信。”
黄龙答得很干脆。
“你信我怎么还……”
黄龙似是看透了陈相的疑惑,截住话头,径直说:“幺仔的爹妈去得早,我让他上山,是因为我把自己当作他亲爹。
洪水他能活命,我含笑九泉;没洪水他路上平安,今晚他犯的错我替他抗;没洪水他路上出事,他老家的弟妹我养着。
我孩子的命,我敢担着,但巷子里其他的老老小小,我担不起。”
“至于你我。”
黄龙把吃干净的芒果核随手一扔,把两脚从不知何时漫进屋的水中提起,放到椅子脚间的横杠上,“不管你是何方神圣,不管今天这水究竟能不能把房子冲倒,你都有罪。
我抓你,我没做错,我对得起街坊四邻和我这一身皮。我信你,所以才没把已经上山的人给劝回来,才把幺仔给逼走。
我就是一个给火车头烧过锅炉的,你说车要压死人让停车,我可以念你的情少铲几铲子煤,但不能去抢司机的刹车杆,那是自不量力,是逾矩。”
水漫到小腿肚的位置,冰冷得像要冻住一切,连同陈相跌至谷底的心一起。最后一刻,陈相仍有不甘地问:“你不会后悔吗?”
风已不像先前的那样大,尖锐而凄厉的雨打声被能让五脏六腑随之振动的巨大轰鸣所取代,把陈相的喃喃之问变得模糊不清。但黄龙似是听清了,他望着溅满泥污的窗,喉头动了动,挤出一句干涩喑哑的绝音:
“会。但那是我的命。”
水下,玻璃碎片和砖木残渣一齐往陈相身上撞,让他除了疼痛以外什么都感受不到。他本有机会攀扶残垣或者借助浮木让窒息来得迟一些,但却没有那样做,只是任由水流包裹着在各种尖利的人造直角中横冲直撞,像一条自断腹鳍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