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着开放走廊的边栏环顾远方,周遭漆黑一片,只能听到狂怒的风声和草木被撕扯的声音。天地之间,只有一条模糊的分界线,其上是隐隐暗红,其下是无尽黑暗。
回到值班室时,任天富和林芳正围在电脑跟前,屏幕上的图形快闪烁和切换。当陈相走近时,画面刚好停留在一张卫星云图上。
o63o199516:oouTc换算为当地时间刚好是凌晨12点整,是最新上传的一张。其上的内容让陈相木僵在原地,一连几秒都忘记了呼吸,像是在飞鸽传书的年代里焦急等待数月终于等来了远行在外的征人的信,可信里却不是奇异见闻或者绵绵思念,而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噩耗。
卫星原始数据经多层处理,以灰阶表示云顶的温度,颜色越亮,温度越低,6地、海表和云雾的轮廓也可据此区分。
在漆黑底色的南海上,有一个亮白色的巨大涡旋。它的眼区和裸海的黑色极为相近,云墙区却白到刺眼。这是一个标准的台风,成熟度高,强度很强,风圈边缘马上就要贴近南海三省附近的海岸线。
陈相推开任天富坐下,对照笔记本的内容把卫星数据处理好,驱动起模式。
莹白色的光标不断移动刷新,输出一条条积分时间记录。几个人都一语不的盯着,呼吸声被狂风推门的“咯噔”
声所隐没。
不知过了多久,当凄厉高亢的雨声掩盖过狂风的怒吼时,结果终于被输出了。
在利用计算机的算法之力辛苦推演的未来里,南海上的等压线像树木年轮一样浑圆且密集,年轮的上半部分侵入雄鸡的肚子,年轮中心恰好位于广州湾。
任天富一个箭步冲出值班室,动作大到甩飞了一只鞋。它孤零零地斜立在门口,防滑纹已被全部磨平,掌根部有一根深深的裂纹。
陈相并不熟悉当下的灾害处置流程,只是站起身,茫然地望着侵入室内的雨墙把那鞋吹翻打湿,直到叮铃铃的电话声再次响起。
“是张瑾玥家属吗?”
电话里的背景音十分嘈杂,说话的陌生女声语气焦急。
“是。”
陈相顿了一下,缓缓吐出这一个字。
“这里是人民医院。张瑾玥分娩期间心跳骤停,我们正在全力抢救……”
在这座孤立在平坦海岸线不远处的山坡上,巨斧一般的大风无差别地砍斩一切人造之物。值班室单薄的墙面不断受到冲击,出沉闷的嗡嗡声,室内的灯光忽明忽暗。
沉甸甸的听筒从手中滑落,视角倾覆,明明没有抬头却被闪烁的灯光晃得睁不开眼。后脑“咚”
得一声着地,却没有感受到一丝疼痛。眼皮紧紧黏在一起,视野里一片猩红。
紧接着,万籁俱寂,好似时间停滞。眼前的厚重红色逐渐变浅变亮,变得通透和生动,像是初夏傍晚里柔和的霞光。
“嗨哟嗨,嗨哟嗨,嗨哟嗨……”
伴随着咚咚鼓声,十多条色彩鲜艳的龙舟在宽阔的河面上你追我赶。
领头的一艘上,有二十名浆手,统一穿大红色的无袖背心,双手持长浆,划得水花四溅。船尾的舵手紧握住船舵;船头的鼓手攥着手腕粗的鼓棒,两手交替匀砸向鼓面;夺旗手低趴在龙头上,死死盯着终点的方向。
很快,他们率先逼近终点。夺旗手半身探出龙头,伸直右手,在船身接近漂浮在水面上的彩色丝绸旗帜时,一把将其从底座上拔下。浆手们高高举起长浆,欢呼声让整条河流都充满活力。
比赛结束后,浆手慵懒地把舟慢划回岸边的领奖台。在中途,夺旗手一跃入水。刚刚回归平静的河面上又一次被激起绵长的水花,水花一路蜿蜒延伸到河心的一艘小渔船上。
船上,一位身穿素色连衣裙,扎着马尾辫的姑娘不断冲水花招手。
“陈波,你们得第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