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些基金的钱哪里来?”
华年继续追问。
“还真是问到关键。钱谁出谁说话算数,你是想说这个道理吗?”
宋星河笑了一下说,“其实这些基金背后的投资人并不是你想象的所谓的大家族。大部分反而都是些投资机构和零散的投资人组成的。你看高盛的股权结构就非常松散,没有一个独大的股东,他们最大的股东黑石基金、道富基金,也就只占股5%-6%,而这两只基金背后的资金也都是来自于美国加州公务员养老金、加拿大公共养老金等养老基金,还有就是中投、GIC、Mubadala等国家主权基金。当然这其中也有很小一部分就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家族基金,可是因为占股比例太小,根本无法影响操作人。”
“所以就有前面的独立董事出现,代表这些基金背后基金的普通民众利益?”
华年不敢肯定地再问。
“书面上可以这么说,制度嘛,表面都是好看的。”
宋星河又笑,“就好像高盛从来也没承认过他们和次贷危机的关系。”
“所以这么说的话,现代社会已经彻底将原有秩序打乱?”
华年说出秩序两个字的时候,突然想起Miss周员工培训时和她谈话内容,某一部分竟然是惊人的相似。华年瞬间像受了绝世高手一百年功力似的大彻大悟,原来Miss周之前与她聊的所有一切,看似只是云淡风轻毫无边际的谈天说地,其实却是在和她讨论金融行业的最深内在。
宋星河只笑不语。
华年侃侃而谈:“是不是也可以这么理解,金融行业看似高冷,其实与社会各个行业息息相关。买双鞋上个网打个游戏聊个天,人们在做这些看似不足为道小动作时的偏好,这些偏好却决定着社会各个行业的兴衰,而行业的兴衰就是金融的走向。金融不在这些行业内,却笼盖了所有的行业,没有这些行业,就不会有金融,可是有了金融以后,金融就开始无形中影响着各个行业,有时候甚至支配着它们。”
“谁都懂的辩证法。”
宋星河摇头。
“Miss周曾经和我长时间地谈论历史文学哲学,这些学术剖开看正是脱胎于构建起金融的社会各个行业,是各个行业的精华总结。历史文学哲学其实都在处处以重点提示你,战争、饥荒、疾病、自然灾难没有一点能和金融脱了干系,谈历史文学哲学其实无一处不是在谈金融。Miss周说过学好数字只是入门,怪不得她一上来对我的考量也不是数字而是知识厚度。数字的培训可以短期完成,而累积知识,却需要漫长的岁月。学好数字,或许能做个投资人,可是只有累积足够的知识,触类旁通,才能做一个一流的投资人。要想驾驭金融行业,必得先了解社会各个行业、了解历史文学哲学,必须先做个全才。”
华年说。
喜欢读书吗?华年记得Miss周曾经这么问过她。这句话,乔飞明也问过。
“书本来就是最好的工具。”
宋星河说,“我和你聊天,发现你知识储备得很不错,大概从小乱七八糟读了不少。或许这些阅读累积起来的庞杂知识在其他领域一辈子都不会有一点用处,可是在金融行业,却是最坚实的基础。”
“多亏多读了几本,否则你们哪里愿意和我多说几句话?”
华年笑。
“读书多的人都在大学做教授。”
宋星河笑。
“怪不得人人进光翼战略投资部前Miss周都要先这样天南地北一番。她对我的嫌弃实在是有道理。她说我没有同理心,有知识却不懂得深入思考。拥有宝藏却停手不挖的人实在是天下第一大蠢货。蠢货活该被人讨厌,唯一的出路是变聪明。”
华年却不笑,“有能力者改变世界,无能者抱怨世界。”
“是不是突然对她改观了?”
宋星河问。
“Miss周实际上会不会是在柔软地给我一个机会?”
“她是个生意人。”
宋星河突然笑得很微妙,“说她有什么意思,我和你再说说秩序。知道现代社会最重要的秩序是什么吗?”
华年摇头。
“货币。”
宋星河也对着她摇头,“战争消失,民主出现,暴力统治时代远走,货币已经成为新秩序的建立者。”
“那么法律呢?”
华年期望抓住一个漏洞。
“法律只告诉人什么不能做,货币秩序却是在驱动人去做点什么,一样重要。”
宋星河的回答精辟而又简略。
“那岂不是钱已经变成了人的主宰?”
华年嘘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