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温玉几欲起身,在残喘中,双目微红,“要你来坐洵儿年、年幼还不到时候”
沈泽川反握住姚温玉,在烛光里,缓声说“我不是做皇帝的料。”
“你是枭主,天下枭主。”
姚温玉坚定地说,“来日江山可让,但此刻,唯独你沈兰舟能坐旧案昭雪沈卫重判”
他喘着息,喉咙破了,那清琅如玉的声音变得哑涩,言辞间还在仓促咳血,“兰舟你是光明磊落”
沈泽川泪已先涌,他嘴唇翕动,一字都说不出来。
“待策安归、归”
姚温玉手指攥紧,“你再无忧患我于半年前撰写文卷,各境衙门尽数囊括其中,对八城民治略有拙拙见你拿去从此”
姚温玉借着沈泽川搀扶的力道,猛地呕出血来。那块块红迹浸在他的袖袍上,他连血也不再擦拭,勉强牵动唇角。
“江山社稷,就交给你了。”
海良宜卸下的那个担,姚温玉扛起来了。他没有遵从于别人的道,他是他自己的践行者。不论这世间要如何评价他,他都是骑驴而来的那个谪仙。
姚元琢一辈子不入仕,他做到了;姚温玉要完成师愿,他也做到了。他赤条条地来到世间,碎了也无妨,除了乔天涯,他不欠任何人。
“若是能早点遇见”
姚温玉望向窗,那里挂着至今没有丢掉的重彩,他疲惫地笑,挪动戴着红线的手。
“啊。”
乔天涯策马奔驰在大雪里,他背着琴,冲破围栏,在禁军的嘘声里滚下马背。费盛来扶他,他推开费盛,从雪中爬起身,目光穿过长长的廊,看见尽头的灯灭掉了。
乔天涯走几步,又被台阶绊倒,他跌在这里,忽然间肩臂抖动,仰头看着大雪,在大笑中泪流满面。
“狗老天捉弄我作践我”
乔天涯哭声难抑,“我都受了啊”
何苦再这样对他。
乔天涯抬起手臂,扯掉了背上的琴。
费盛迈步相拦,急声道“乔”
但是为时已晚,乔天涯陡然抬高琴,朝着台阶砸了下去。那被他爱惜了一辈子的琴,出“嗡”
的断弦声,接着琴身迸裂,断成两半跌在雪间。
风雪遮蔽了乔天涯的双眼,他落拓的飞在空中,随着琴断,心也死了。
“这世间既没有姚元琢,”
乔天涯缓缓闭眼,像是嘲讽这荒唐的安排,“便死了乔松月。”
费盛追着乔天涯,在大雪里问“你去哪里”
乔天涯不作答,他在转身时解掉了那把恩怨沉重的佩剑,朝着来路踉跄而行。
马车停下来,既然钻出车帘,小跑着追上乔天涯。他拍一拍手,稚声唱道“我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常围绕。施主,前路无风霜,唯你明镜照。我佛弹指间,往事灰烟了。”
乔天涯如若不闻,既然跟着他,那一大一小的衣袂飘飘,共同消失在大雪间。
天苍苍琉璃境,不染尘埃。
沈泽川独守着雪檐,从天黑,坐到了天明。他听见檐角雪落的声音,时间仿佛凝固了。他最终回到了阒都,从这里望着天空,往事历历在目。
“你知道那年,”
沈泽川拥着氅衣,慢慢地说,“我为什么要答应策安,戴上耳坠吗”
费盛立在很远的后方,说“因为主子与二爷感情甚睦。”
沈泽川抬手折掉了挡住自己的梅花,说“因为我知道有人会离开,消失在大雪里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除了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