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家丢田埂上的,”
他说,“是女的,有点残疾,嘴唇上面有个豁儿,就是兔唇。我亲戚捡了,我媳妇和我结婚三年了没生出孩子,她特想养来着,可是考虑到,这周围村子离得都不远,再看看谁最近生了小孩子,大概都能猜出来孩子的亲生父母是谁——怕养大了人家又来要,白养。你现在住得挺远的,就把孩子养大了,人家也找不到你,怎么样?你和李润,有没有养孩子的念想?”
我狠狠地拍了我表弟的脑袋几下,把他都打得懵了。“你还真是及时雨啊!”
我说。
现在的交通方便,我表弟回去之后,不到一个星期,就把孩子送来了。这女婴才刚满月,确实如他所说,上嘴唇中间有个裂缝,喝奶的时候包不住奶嘴,牛奶老往外漏。
李润特别高兴,抱着孩子就不撒手,还说她那兔唇好看。“多可爱啊,像小兔子。”
我掏出根烟刚想点,一眼看到孩子,掉头走到屋外去了。我表弟跟出来,给我把烟点上,拍了拍我
9、
的肩膀,说:“以后可就要辛苦了。”
我点点头。我知道养一个孩子不容易。本来我的收入不算少,但是要攒钱给这孩子做手术,就变得紧巴了。
我弟弟走之后,电视台的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了,他们在那头道了歉,说:“商量之后,你们这段还是不能播,就给剪了。”
“剪了就剪了吧,没事。”
我说。我现在的心思不在这上头。
“李润,电视台说咱们那段给剪了不能播!”
我对他喊道。
“哦,知道了。”
他一心一意瞅着孩子睡觉,根本不在乎这茬。
我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再低头看看院子里的桌子,和摞在一起的塑料凳,往旁边看那间曾经住着刘奶奶的房子,再往远点儿看到燕恒无数次发誓要跳下来的那个图书馆楼,突然很感慨,但是感慨了半天吧,说不出来感慨的是什么——这就是没好好上学的坏处,文化少,稍微高级一点的话就不会说了。
然后脑子里迅速又被各种盘算充满。我得盘算好租个什么样的房子,盘算好攒多长时间的钱,再借个多少钱,好让孩子早点做上手术,我还盘算,给他报个电视大学,我知道他特别想把当年的学上完,他要是愿意学,我就不让他卖拉面了,先带孩子、学知识,过两年再找工作也行……还有,还有要带他回家给我妈看,不管怎样得让我妈知道有他这么个人,也让他有个家……
还没做的事太多太多,我想着想着就没空感慨了。哦,还有一样,“对不起”
这仨字儿我已经说过了,还有另外的三个字,虽然我到现在也没说,但我总有一天会说的,得挑个好时候,不能是我喝醉了发酒疯的时候,也不能是我在床上抱着他快射了的时候,得是个浪漫点的气氛,在他不经意的情况下,让我感人地,像电视剧一样地,把那三个字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