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自去營地安扎,馬車在烏衣衛護送下經過高高的吊橋進入,虞莜掀起半邊車簾,懷著一絲心悸,注視滿目瘡痍的城池。
這是一座傷痕累累的邊鎮,堅硬的石塊上到處是刀砍火燒的痕跡,默默昭示它曾遭受過的重創,牆根檐下尚有斑斑污漬,那是多年前鮮血潑灑上去留下的印記。
過去三十年,諸奚人曾數次越過長城,在此燒殺搶掠,外族鐵騎殘暴不仁,所過之處雞犬不留,老人孩子也不放過,尤為令人髮指的,是他們將無數年輕男女殺死後,曬成肉乾充作軍糧。
便是因此,諸奚人成為高懸北齊頭頂的一柄利劍,將其遠遠驅逐至大漠深處,成為兩代人的執念。
虞莜在都督府門前下車,迎著狂風,於飛沙走石間仰,望向不遠處雄闊壯麗、蜿蜒於山脊的長城。
那是在前朝遺址上修建而成,數百年歲月沉積下來,壘建起它的巨石,透出難以言狀的蒼涼。
單大都督親自出來迎接太子夫婦,顯然對於太子妃也跟來,感覺幾分排斥。
原先的單夫人本就是邊鎮住民,自幼隨父研習醫術,方能在成親後替他照料傷患,一解後顧之憂。
單北殊打算年底回去再娶謝湘容,其中也有對她身後家族的顧慮,不肯把人帶來邊關。
從這點來說,太子倒是一點避忌也無。
不過單北殊畢竟不同朝中老臣那般目光短淺,太子妃給朝廷舉薦的人選,確實在籌措軍資上出力良多,更有她以私產開設的織造坊,今冬這批厚實軍服,遠比往年的便宜貨結實多了。
這些他都看在眼裡,內心感激,雖覺這對小夫妻把打仗當兒戲,卻仍是多方關照。
「東苑我已叫人拾掇好了,那邊有牌樓避風,日曬充足,離玄天衛大營也近。」
「如此甚好,到時候我兩頭跑就方便了。」秦昶含笑應了,他去年在遼遠並未住進都督府,夜裡就睡在營地,今次有虞莜在,他的待遇也有提高。
他從單北殊身後拽出個半大少年,「阿默,一年沒見又長高了,明年回洛陽該說媳婦了。」
單北殊的獨子單心默今年剛滿十六,人長得瘦高瘦高的,個頭已快趕上他爹,風吹日曬下皮膚略顯粗糙,五官青澀,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喚了聲:「太子殿下。」
秦昶很不見外,親昵拉他來見虞莜,「叫阿嫂。」
單心默看一眼面前身著華麗披風的太子妃,她同當地女子一般,以厚實頭巾蒙住頭臉,那巾子上的絲繡美輪美奐,隱約瞧見半遮半掩下的面容宛如天仙,叫人不敢直視。
他低下頭,含含糊糊喚了聲阿嫂。
虞莜耳畔除了疾風呼嘯,幾乎聽不清幾人的交談,不知他們怎有這份閒心,站在這風地里聊個沒完,更擔心這麻杆般的少年被一陣風颳走,微微點了點頭,風大的根本張不開嘴。
「起風了。」單北殊早就習以為常,招呼一聲,「快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