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无力感,他没少体会过。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像一条长鳍马口鱼,每每试图立在海面上,都会立刻被重力和水流拽回阴暗海底。在这个注定溺亡的夜晚,他终于有机会意识到,那些无可抵御的牵制,来源远不止家庭。
2o16年,陈相在湛江市气象台工作的第一年。
“刘老师,好。”
早上7点半,陈相站在空荡荡的值班室门口,冲迎面走来的人,生疏而尴尬地打了声招呼。这是他在这里上班的第一天,谁都不认识,但在无聊间熟记了走廊展板上所有人的姓名和职务。
眼前这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名叫刘永乐,是气象预警中心的一位普通科员。初来乍到,不熟悉规矩,见人一律叫老师,不管对方是不是德能配位,听了之后总不能不开心。更何况他是新人,不高兴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刘永乐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好似浑身不自在,连不羁的鸭子步都迈得僵硬了,“别这么生分,你跟其他人一样,叫我刘胖。”
“刘胖。”
陈相用力收住自己不可置信的表情,艰难地复述了一遍。
“唉。”
刘永乐立刻回应,脸上露出笑,捂着随步伐起伏弹跳的肚子打出一个长长的饱嗝,“走,我带你熟悉熟悉你的好差事。”
陈相被带到一台电脑前,坐下,刘永乐在他身后操纵鼠标为他演示。
眼前是一台十分古老的电脑,方方正正的TFT屏幕只有19寸,不论是氧化黄的塑料壳还是机箱上积满灰尘的出风口都在诉说它的古老。更重要是,在indos1o早已面世的时代,这台电脑上还在运行indosxp,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古董。
刘永乐双击桌面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图标,调出一个界面粗糙的软件,随便点击一下界面左列以时间命名的文件名后,一副水文地图跳出。
刘永乐指着雷州半岛沿岸附近的红色圆点问陈相,“数数这些点一共有几个。”
“31。”
陈相机械地答,丝毫猜不到下一步的内容。
“很好。”
刘永乐语气轻飘飘的,像在糊弄小孩子。接着,他把鼠标指针移到界面右下角的文本框中,输入一个字符T,然后按下回车。
“看懂了吧?红点代表浮标站有回传数据,数出来红点有31,就打一个T;比31少,就打一个F。”
“然后呢?”
陈相对向刘永乐满意的目光问。
“然后?然后就是每隔3小时核对一次,每天8次。上长白班管早9点到晚6点的,上夜班管晚9点到早6点的。”
刘永乐抬眉答。
“就这?”
陈相感到不可思议。
“就这。”
刘永乐摊手,“剩下的时间里,有人找你跑腿你就去,没人搭理你你就爱干嘛干嘛。”
陈相保持惊异的神情,目光没有从刘永乐脸上移开,“这也太无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