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當真沒走,天天賴章家麥茬垛里。
喪事辦完了,日子還得過,生產隊隊長每天照例在月槐樹下敲鐘,提醒大夥該上工了。
章家就鳳芝一個女人上工,章望潮要帶課,望生要念書,哪裡能掙夠工分,一年到頭來,還得倒貼隊裡,虧得章望潮有那十塊錢代課費。章家早年光景在這方圓百里,那是數一數二,祖上出過舉人秀才,到了章文良這輩,把家裡土地、財物獻了個乾淨,成了響噹噹的一個貧民,加上他平日為人和氣,倒免了許多禍事,可不是相當家境的都能做到這份上,有人公審一槍給崩成了個血窟窿,身子還熱乎著,那衣裳鞋襪,便給民兵扒了去。如今,章文良死了還能得一口棺木,有人抬,到底是積德。
章家人個個能識文寫字,村里好些人的名字,就是章家秀才取的。章望潮兄弟兩個,一個能當教書先生,一個高小畢業第一名考進了公社中學,都是極聰明的人。
十五自然是不曉得這些的,她只管把兩隻眼放章家煙囪上,等炊煙升起,就往人家籬笆院牆外站定了,這年月,誰家都難能隨便多養一張嘴,更何況,章家跟十五非親非故。
章家人耐不住十五那雙眼這麼盯著,給她口吃的,也知道越這麼著,她越來,直到有天,十五伸手接碗的時候喊了聲&1dquo;媽媽”,鳳芝臉紅了,她才二十歲,沒孩子呢。
碗裡其實東西少的可憐,無非是雜麵片子,撒了把野蔥,加點鹽巴,十五哧溜哧溜喝了個精光,舌頭又在裡頭舔一圈兒,壓根不用刷,碗底精光鋥亮。
她跟鳳芝說:&1dquo;媽媽,我會割豬草,還會唱大鼓。”
鳳芝臊得不行:&1dquo;哎呀,我不是你媽媽,別這麼叫人啊。”結婚快兩年了,這肚子不見動靜,本就是心事,被十五這麼一叫,鳳芝覺得又羞又躁。
十五覺得人家並不煩她,等再來,章家門口多了一筐槐花。那樣嫩那樣好的槐花,剛能入嘴,十五夜裡上樹給捋了下來,滿滿一筐,搶在了月槐樹公社所有人前頭。
章望生每天跟二哥要走半小時到學校,出門前,看見了這槐花,艷綠艷綠的葉子托著白的花瓣,鮮得很呢。槐花旁邊,竟躺了幾條死田鼠,十五把那尾巴一提溜,討好地瞧著這兄弟倆:
&1dquo;我抓了五個田鼠,就有五個尾巴,都給你們。我可會逮田鼠了,我還會割草!”
社員滅鼠,上交尾巴數也要記工分的,天曉得這小娃娃怎樣摘的槐花,又怎樣去捉的田鼠,章望潮有些吃驚,看了看她,果然沒穿鞋的腳丫上有幾個紅紅的口子。
&1dquo;你識數?”章望生主動回應她,一直瞧著她的小臉蛋,她看著就機靈,太像小住兒了,小住兒兩歲就識數了,能背一段《千字文》。
可十五不怎麼搭理他,只熱乎乎看著章望潮,她什麼都懂,曉得當家的是這個男人。
章望潮跟鳳芝簡單說了幾句什麼,對十五笑笑,帶著章望生朝學校去。
&1dquo;二哥,你打算怎麼辦?”章望生問他,章望潮年前受了寒氣,眼見春天都一點一點老了,還會咳,章望生便摸了摸他的袖子,&1dquo;二哥。”袖子上綴了老大一塊補丁,可被洗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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